省商务厅政令,查封吉庆楼,冻结所有资产、账目。
理由是,吉庆楼主事韩复死亡,产业无亲属继承。
由商务厅主持,将其拍卖转让。
邱常君申诉,遗书为物证,徒弟为人证,自己是韩复同父异母的弟弟,合理继承吉庆楼。
商务厅经办人,简单问询了吉庆楼旧人,众人只知邱常君是吉庆楼的长约艺人,没听说韩复有弟弟。
敷衍调查后,经办人咬定遗书伪造,人证撒谎。
邱常君申诉无效。
就在这时,被枪决的男童父母,状告邱常君教唆男童使用枪支,杀害韩复。
男童因他而死,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绝不能逍遥法外!
邱常君被警察带走,关进了看守所。
看守所与拘留所不同,这里的夜尤其的黑,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邱常君被单独关在一间。
虽然暑气正浓,四周却弥漫着潮湿的味道,墙壁也是湿哒哒的,靠一会儿,身上便有了霉味。
邱常君被关数日,没见光,没食水,甚至听不到一丝声响。
干裂的嘴唇,萎靡的精神,无尽的黑暗,他用指尖在手背上掐出一道道血痕,疼痛可以提醒他振作。
黑暗中,两个歪帽警察,打着刺眼的手电筒,对着邱常君的脸,晃了晃。
他本能扭头皱眉,双手被手铐束缚,只能抬臂遮住双眼。
邱常君被两个警察架出来,跟着电筒的光,走了许久。
一个警察费力推开重门。
重门是刑房特制的门,与厚墙相得益彰,隔绝一切声响。
警察关上重门,房内漆黑一片。
一束强光突然打在邱常君脸上,他本能的抬臂遮挡。
强光下,屋内摆满的刑具清晰可见,盖不住的血腥味,很是瘆人。
刑具两步远,放着个木凳。
木凳前方一米,正对张窄桌。
窄桌上的探照灯,是强光的来源。
桌子后面,坐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胖男人。
锃亮的光头,寡淡稀疏的眉毛,垮塌的眼皮,眼缝中透着寒光,塌鼻梁,两撇八字胡,薄唇黄齿,面色发黑。
探照灯握在他手里,像猎户的恶犬,冷酷凶残。
歪帽警察把邱常君押到木凳,坐下。
中年男人,轻咳两声,抓耳挠腮,烦躁的低吼:
“邱常君,你教唆男童杀死东家,人证物证俱在,速速签了认罪书!”
邱常君提着气力,斩钉截铁道:
“我没有杀韩复!不认识男童”
一支笔啪嗒掉到地上,男人弯腰欲捡,歪帽警察摇头摆尾的跑过去,将笔捡起,放到桌上,殷勤谄媚道:
“胡局,给您!”
胡局这时咳出一口痰,歪帽警察连忙双手接住,又将黏稠黄痰倒进警服兜里。
胡局擦擦嘴,质问:
“不是你?那你说,是谁杀了韩复?”
邱常君百口莫辩,指甲抠着皮肉,又出了血道子方才松手。
胡局不耐烦地敲了敲桌上的纸,命令歪帽警察:
“让他把认罪书签了!”
“我没有杀韩复,我不会签。”
胡局被邱常君强硬的态度,气得耸起肩膀一连咳了几声:
“你教唆男童杀害韩复,伪造证据意图侵占吉庆楼,桩桩件件由不得你抵赖!”
歪帽警察冷着脸,将认罪书拍在邱常君胸前,阴森道: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邱常君戴着手铐,双手交握,捏响了骨节。
胡局耷拉的眼皮盖着下垂的眼袋,看上去像睡着了,只有眼角在明显抖动。
“此人居心叵测,绑上!签了认罪书再把他放下来!”
两个警察,将邱常君戴着手铐的双臂向上一抬,直接吊了起来,腰被绑在刑具上。
“再勒紧一点,中途掉下来,他个子高,再吊起来可不容易!”
“腰上再绑一道,系个死结。”
“好!”
邱常君被勒得喘不上气,几天水米未进,胃里火烧一般,抗拒的酸水涌到喉咙,嘴里都是烂肉的腐味。腥臭的口气,让他一阵阵泛着呕。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戏班的人,都是抽筋拔骨长大的,皮肉对疼痛格外敏感,生理的恐惧让他的精神觉得无比羞耻。
邱常君料到自己会被用刑,想着,还未找出杀害韩复真凶,决不能死在这儿。
他双臂被吊起,脚尖勉强触地,腰上绑了几圈绳子,呼吸困难。
重门被闷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静到能听见行刑人重重的呼吸声,和浸泡刑具时搅动水波的声音。
邱常君环顾四周,只剩一个行刑的警察,脱了上衣,赤裸着上身,能看到紧实的肌肉。
行刑的警察从冷水中抽出长鞭,猛地抽在邱常君身上。
顿时,长鞭所到之处皆是浓墨重彩,开出红色的鲜花。
邱常君身体一紧,皮肉像被灼烧,伤口处竟有皮肉烧焦的“吱吱”声。
然后是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不知到了第几鞭,邱常君觉得头发被人揪住,头不得不仰起。
他虚弱的喘着气,眼睛看看四周,自己已经趴在地上,揪住他头发的人,正是胡局:
“邱常君,能挨到现在的人,不多!
我敬你是个人物,把认罪书签了,少吃些皮肉苦。
你应该明白,你若被打死,认罪书上你不签,也得签了!”
“我...没有,杀韩复!不认识...男童!没有,侵占...吉庆楼!”邱常君虽虚弱,但意识清晰。
胡局叹口气,烦躁的冲行刑警察摆摆手:
“打死,打死!”
话音刚落,重门被推开。
芶西东拄着拐杖,见邱常君趴在血泊中,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费力关上重门,笑着对胡局说:
“胡局,刚查到重要线索,崔厅命我过来和邱常君核实!”
听到芶西东是被崔昌弘指派过来,胡局背过身,示意,请便。
芶西东命两边的警察把邱常君扶起来,坐到凳子上。
警察看向胡局,见胡局点头首肯,便将邱常君托起来,安置坐好。
芶西东搬了把椅子,坐到邱常君身边,琢磨着,低声说:
“韩复在花旗银行有个账户,数额巨大,密码是什么?”
邱常君直视芶西东,嘴角上扬,嘲弄地摇摇头。
芶西东心智极其敏感,总觉得邱常君在嘲笑他,咬着嘴唇忍耐着,吞咽了两下,挪了挪凳子,靠邱常君更近些,蝇声道:
“你要是告诉我密码,我可以帮你求情,保你一命!”
芶西东直视邱常君精致的相貌,短发蓬松凌乱,乌发半遮于眼,肤色苍白,眉眼秾丽,受了刑的人,竟没有狼狈、颓丧迹象,反而正气逼人,没有半分求饶。
他与芶西东对视,满眼的轻蔑和不屑一顾。
芶西东伤了身,更伤了自尊,邱常君的态度成功刺激了他。
他火冒三丈,在刑具中扯了条铁链,猛的套在邱常君脖子上,用力拉紧。
邱常君呼吸困难,眼白充血。
芶西东咬着牙,额上青筋爆出,用尽全力,脖颈的青筋突突的跳。
眼见邱常君脸已充血胀红,双手丝毫没放力,喘着粗气,威胁着:
“你不说,我现在就让你死!”
邱常君不得不点头。
芶西东松开手里的铁链,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粗气,见邱常君屈服,很是得意,催促:
“快说!”
邱常君垂着头,有了喘息的机会,躬身,猛的将芶西东推倒,对旁观的胡局,哑声喊道:
“胡蓉你找到了吗?”
一直旁观的胡局,一愣。
拦住摔倒爬起来的芶西东,质疑的问邱常君:
“你认识胡蓉?你怎么知道她不见了?”
不等邱常君回答,自觉受辱的芶西东捡起地上的鞭子,朝邱常君歇斯底里地挥去。
突然且迅猛的重击,将邱常君打得完全哑然,发不出半点声。
鞭子没有浸水,上面的细钩坚硬锋利。
落下时,皮开肉绽,抽回时,细钩将筋肉钩起,硬生生钩出一道肉渠,鲜血在凹凸不平的肉渠中,一股一股外涌。
起伏的胸腔像随时要炸开,疼得邱常君大口大口呼吸,仿佛空气中有止疼药,能缓解他难以言语的痛苦。
胡局转身去拦芶西东,下一鞭他已经挥出,鞭子击碎了凳子,落在邱常君身上。
像吃了一管芥末,寒毛都在发抖,从脚尖到头顶,每一个毛孔都在呐喊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胡局见邱常君的伤口触目惊心、血肉模糊,大声呵斥芶西东:
“住手!”
芶西东正在泄愤,才两鞭,还在兴头上,涨红的脸,对胡局阴森森地说:
“这小子骨头硬,不给几鞭子,不会说!”
胡局抓住芶西东还要挥出的手臂,旁边两个警察一起上手,才将芶西东制服。
见芶西东安静下来,给两个警察使个眼色,放开芶西东。
又对他们说:“你们先出去,我和芶处长亲自来审!”
重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三人。
胡局牙根磨得咯咯响,气急败坏对芶西东吼道:
“我们的人,行刑都有讲究,死了也不会查出什么!
你这样打,都知道警局严刑逼供,将人打死!我这局长还怎么干?”
邱常君整个人瘫倒在血水中,只有起伏的呼吸能看出他还活着。
冰凉的地面缓解他疼痛燥热的身体,他告诉自己,必须活着出去。
芶西东与胡局窃窃私语,不多时,两人又开始称兄道弟。
邱常君见机会来了,对胡局低声说:
“我知道胡蓉在哪里!”
胡局闻言,寻女心切,蹲下身体,侧耳倾听。
邱常君又喃喃了一遍。
胡局还是没听清,身体更低的靠近邱常君。
邱常君忍耐着疼痛,抬起脖颈,低声说:
“我知道胡蓉在哪里!”
胡局激动地、暴躁地、急切地捏着邱常君的双肩,催促:
“快说!在哪里?”
邱常君眼中有光,嘴角上扬,戴着手铐的双手,灵活地从胡局的枪套中拔出枪,直击芶西东。
芶西东见状慌忙躲避,已来不及,右胸中弹,随声倒下。
胡局震惊,伸手去夺枪。
邱常君反手击中胡局左胸。
胡局瞪着双眼,嘴角渗血,轰然倒地。
咽气前,邱常君将枪放回胡局手中,在他耳畔轻喃:
“送你去见女儿!”
胡局身体抖动两下,张口、凸目,气绝而亡。
重门被警察推开,屋内三人倒在血泊中。
不知多久,邱常君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竟是红肿双眼的杜文阅。
他几次尝试起身,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他声音沙哑:
“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