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泽一代声嘶力竭的声音让杜文阅眉头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到野泽一代面前,冰冷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
“你杀我家人,今天,咱们清算清算!”
话音刚落,一刀捅进了野泽一代胸膛。
野泽一代闷哼一声,鲜血从口中涌出。
杜文阅斜着眼瞧他,嗤道:
“我父母哥哥的血海深仇,如果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
她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握紧右手腕,全力推动右手慢慢转动刀刃,利刃在野泽一代心内绞动。
他疼得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吸着气,却吐不出半个字。
暗夜火光中,野泽一代胸口不断涌出褐色的液体,嘴里吐着血泡,他勉强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度厄,满脸怨气!
三小时前。
漫天飞雪,度厄拎着野泽一代脖领,落地在浓浓的火药味儿阵前。
野泽一代见度厄没有放手,努力挥舞双臂,大喊:
“停止开枪!集合!迅速集合!”
日军队伍很快集合完毕。
野泽一代用力扥开度厄的钳制,好声好气道:
“我守诺言,化干戈为玉帛,大师也不必揪着我不放。”
度厄态度平和,双手合十,退后一步和气道:
“阿弥陀佛!”
野泽一代见度厄放松警惕,迅速掏出手枪,瞄准度厄的头,正要扣动扳机,被从天而降的邱常君一脚踹倒。
“哎呦”一声,重重摔倒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
日本兵见状连忙举枪,夏至等江湖高手动作极快,日本兵来不及反应,三两下将众人制伏。
夏至指着日本兵,对自卫队的人说:
“交给你们了!”
这时,杜文阅默默从邱长君身后走出,怒视野泽一代。
野泽一代被邱常君一脚踹走半条命,艰难爬起,见到杜文阅,先是一愣,被她凶悍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吞了几下口水垂头缩肩,竟不敢与她的目光对上。
眼见日本兵被自卫队押走,野泽一代指着度厄,骂道:
“和尚,你言而无信!”
度厄都没正眼瞧野泽一代,转头瞟了眼杜文阅,双手合十,这双手白如玉石,手指细长,微微凸起的指骨犹见细细青筋。
他缓缓看向野泽一代,没有一丝情绪,道:
“阿弥陀佛!我如诺放了你!你没走成,自是有番因果!”
杜文阅气势撼人,一字一字道:
“把野泽一代带走!”
此刻,杜文阅没有拔出刀的打算,虽然野泽一代已经奄奄一息,她恨意却未减半分。
用尽全力,杜文阅将刀身又向前推了半寸。
虽然,野泽一代气息越来越弱,却还不死心,低声喃喃:
“杀你家人的,是吴永立,不是我!
我,只是奉命行事!
放了我!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关于杜长青!”
杜文阅的手明显抖了一下,反应也慢了,野泽一代瞧准时机,用尽全力突然咆哮道:
“东北民众自卫队的领头人,名叫......。”
“砰!”
不远处,魏之南也在观刑,他用勃朗宁阻止了野泽一代最后一句话。
子弹穿透野泽一代颈部,瞬间便没了气息,重重垂下了头。
魏之南走到杜文阅面前,替她拔出插在野泽一代身上的刀。
“你怎么能杀了他!他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关于我哥哥!”
杜文阅撕心裂肺的痛哭、激动得推搡、责备魏之南。
魏之南抬臂,制止邱常君靠近,静静等杜文阅喘息慢慢平和。
伸手指了指远处人群中个子高挑,清瘦的男人。
耐心地对杜文阅小声说:
“你看,那是民众自卫队的队长,常青。”
杜文阅一边耸肩抽泣一边顺着魏之南指的方向抬眸望去,心想,好熟悉的背影。
正巧,背影转身,在火把的火光中与杜文阅目光交错,她瞳孔放大,眉眼跳起,激动地刚要喊:
“哥!”
魏之南一把捂住了嘴,低头小声阻止:
“文阅,别喊!”
杜文阅被捂着嘴,疑惑地点头,魏之南刚放开手,她便向那人冲去。
拨开众人,杜文阅目不转睛注视着哥哥,泪水充满了眼眶,朦胧中瞧见,他对她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
就在杜文阅奋力挤向杜长青时,人群中有个女士兵迎面拦住她,递给杜文阅一张信纸,对她说:
“姑娘,队长让我交给你。”
杜文阅疑惑的接过信,停下脚步,愣愣地打开,信笺是哥哥的字:
“国难已至,身已许国,恐牵连家族,已舍姓氏,万望保重!”
杜文阅顿时明白,泪水浸湿信笺,望向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的哥哥杜长青。
站在自卫队最前方的常青身姿挺拔,他立于船头,犹如明灯让人肃然起敬!
霍家只剩两个儿子,他们率先请求加入自卫队!
常青皱起眉,没有半分犹豫,拒绝道:
“你们年纪尚小。自卫队行事危险重重,我不能让你们涉险!”
两个少年抱拳跪地,磕头道:
“我们想加入自卫队,我们不怕死!我们要为家人报仇,杀光汉奸走狗!”
常青默然,像是陷入了回忆,他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杜文阅身上。
这眼神,就是这眼神!
哥哥离家前就是这样看着自己,而后等到的就是他的死讯。
“好!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常青的声音铿锵有力。
寥寥几字,却是百转千回,舍生之勇。
字字落在杜文阅心头,紧紧纠缠住她心脏上每一个敏感的细胞。
她知道,每个字都是哥哥在告诉她,这是他的选择!
几个家破人亡的商户少年,皆身负家恨,抱拳自愿加入到自卫队。
这像是一种仪式,一种生生不息的仪式。
黎明之光普照天地,枯黄的山峰竟像穿了一件金缕衣。
杜世昌与武林人士一同将剩下的日本兵都安置到了船里,由自卫队看管。
处理完,杜世昌换上深色貂绒大衣,躬身抱拳,再次感谢自卫队救出父亲杜孝勤,并将杜家船队交给常青。
场面的感谢说完,面对杜长青一个人,他像有千言万语,却只能用微微沙哑的嗓音,刻意拖长的语调,躬身道:
“先生,保重!”
另一边,度厄双手合十,对杜文阅说:
“下船吧,放心,我会护好先生。”
杜文阅又望了望哥哥的方向,鼻尖发酸,目光动了动:
“大师,您不回杜家了?”
度厄摇头,道:
“万事皆有缘法,师父命我追随先生便是我的归处。”
杜文阅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有不舍也有感激,哽咽道:
“谢谢您!”
度厄身边的夏至看了眼杜文阅身边的邱常君,感慨道:
“我那傻徒弟没来也好,为了某人把命都豁出去了,最后啥也没捞着。
那就,烦劳邱老板帮我带个话,告诉临深,未来若有难事,不必寻我,可直接去长白山找云崖子师祖!”
邱常君一愣,问:“夏至,你也不回安东了?”
夏至惬意地眯起眼,豪情万丈道:
“习武之人,本就应除暴安良,放心,我们一定会打出天下太平!”
是呀!度厄、夏至、鄂展、胜虎还有那些隐匿的门派,他们一直秉承一种侠义的精神和道义,以此作为人生追求,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杜世昌、杜文阅与邱常君魏之南等人下船,目送民众自卫队乘船离开。
船队启航,迎着光,迎着落雪,迎着滔滔江浪。
魏之南与杜文阅目送杜长青的船队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江的尽头。
忽然,他感慨地对杜文阅说:
“当年,周白先生救下来的人中,只有你哥哥最像他。”
杜文阅目视远方,难掩伤感,问:
“哥哥为何会被周白先生所救?”
江风冷寒,吹得魏之南不由得禁了禁鼻子,回忆道:
“你父亲与泉水阁有关,被吴永立抓进哈尔滨的九号集中营,惨死狱中。
你哥哥成年后曲折得知原委,便回到哈尔滨接管杜家产业,目的却是报仇。
报仇失败又被抓,周白先生得知,费尽周折救了你哥哥。
救回来时,他只剩一口气,身体已是血肉模糊。
没想到,你哥哥就凭这一口气,竟然活过来。
伤好后,不辞而别,不知所踪。
我也是一年前听你二伯,我的老师说,常青蛰伏在北,还组建了民众自卫队,杜家一直暗中支持。
如今的常青已经有了自己的队伍,周白先生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杜文阅垂下眼眸,眼底划过淡淡的释怀,含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滚落,吸了吸鼻子,自豪道:
“这才是我哥哥!活着,就不会放弃!”
魏之南看了眼杜文阅,见她努力克制着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气,下颌紧绷,不语。
从江边回到安东城里,路人越来越多,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这时,一个护卫装扮的人连滚带爬的朝杜世昌跑来,到了跟前,刹不住,重重摔了一跤。
杜世昌瞥了他眼,沉下脸,没好气道:
“这么毛躁!”
护卫爬起,跪在杜世昌面前,慌张得发出哭腔,道:
“东家!船厂十二艘货船一夜之间,消失啦!”
杜世昌皱眉咬牙,一改平时沉稳儒雅,难掩慌乱,愤然道:
“胡闹!怎么回事?什么叫消失了?”
杜文阅站在旁边,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魏之南清了清嗓子,配合道:
“杜世昌,你家船厂让你管成这样,你还有心情和我推了一夜的牌九,你可真是心宽。
我是乏了,恕不奉陪。”
说完,先一步走开。
闻言,杜世昌躬身抱拳相送,道:“先生慢走!”
转头憔悴的叹口气,疲态尽显,抬手捏了捏鼻梁,对杜文阅说:
“文阅,你先回家,我去船厂看看怎么回事!”
说罢,与护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着杜世昌背影,杜文阅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
魏之南见杜世昌和护卫走远,停下脚步,等杜文阅跟上自己,面上看不出情绪,道:
“文阅,你现在是泉水阁的阁主,顺理成章要正式接管杜家。”
杜文阅知道自己已经猜对:
杜世昌将货船送给自卫队,将计就计因丢船,丧失杜家继承权,自己则名正言顺接管杜家,成为杜家的当家人。
一直陪在杜文阅身边的邱常君,自然也看明白了一切。
事到如今,杜文阅明白,众人用心谋划,都是为了让自己顺利接管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