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最爱与落叶缠绵,若是长叹萧瑟,多是藏着惆怅,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低垂的天穹褪去了绚烂的霞光,终成了幽暗的蓝,漫天繁星一颗一颗现身闪烁着微光。
这是杜文阅从上海回安东的第三天,她心不在焉地盯着算盘。
坐在成衣店窗边,愁眉不展了一天,再通透的人也熬不住等待的消磨,日渐一日的憔悴。
临深站在一边,只能憋闷唏嘘,不敢多说一句。
浓郁的烟,呛人!
刺鼻的烧焦气味!
商业街上站满了一探究竟围观的人,捏着鼻子扇着烟,伸头探脑左右张望。
“哪儿着火了?”
“这味儿,怎么没见着消防警察队的人呢?”
......
人群中串出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高举怀里的木桶,透明油状液体自头顶淋下,甩掉木桶,冲进成衣店。
成衣店伙计先是一愣,食指蹭了蹭鼻子,这味道,突然惊惧大叫:
“是煤油!”
少年掏出袖珍打火机,哭腔呐喊:
“妹!替哥活着!”
临深察觉不对,抱起还在发愣的杜文阅,从窗子一跃而出,脚尖刚落地,成衣店忽然爆炸。
顷刻间,眼前一片火海。
火光中惨叫声,哀嚎声,痛哭声一片!
有人被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弹出成衣店,坠落于店外,当即昏厥!
有人周身燃火,刚跑出成衣店,岿然倒地。
杜文阅惊慌失色,目睹一切,救火的老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
又是那刺鼻的烧焦气味!
她恍惚着,几次起身,被临深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杜世昌赶来,临深将杜文阅托付给他,立即投入到救火中。
浓烟滚滚,井里的凉水,灭火后,冒着热气,摸着烫手。
杜世昌扶着杜文阅,她被烟熏伤了嗓子,咳得厉害,身体微微颤抖,无力地靠着杜世昌。
成衣店里的尸体被一具一具抬出,极其惨烈!
火已灭,姗姗来迟的消防警察队简单盘问了情况,嘱咐杜文阅对死者家属进行合理赔偿,便离开了。
杜文阅咬着手指,喘着粗气,泪流满面,边哭边笑。
临深担心的拥着她,低声劝慰:
“东家,你别这样!”
杜文阅推开临深,晃晃悠悠走在夜色中,从成衣店抬出的一具具尸体,像锥子一样直刺她的心,原本都是鲜活的人啊,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孙礼见杜文阅失魂落魄的模样,让临深快跟上,成衣店火灾后续他来处理。
也不知要去那里,要走多久,就这样一直一直走。
杜文阅浅蓝色的裙子已经成了灰黑色,满脸的灰屑,她像只钻进煤堆里的小猫,有种狼狈的破碎感。
临深一直跟着,见杜文阅赤着脚,竟不知何时丢了鞋。
不由分说,临深抱起杜文阅,心疼道:
“东家,我们回家。”
杜家灯火通明。
临深进门杜管家已在等候,告知他,杜孝勤等人都在正堂等杜文阅。
临深将杜文阅直接抱到了正堂。
堂内坐着杜孝勤、杜世昌,还有魏之南。
杜文阅突遇变故,心焦疲累,对坐在主位的杜孝勤微微颔首行礼,轻喃:
“三伯。”
杜孝勤未料到杜文阅竟会如此狼狈,心疼道:
“这场火,怪不得你,你今夜回去好好休息。”
魏之南身后站着两名年轻人,一个眉目轮廓清晰,神情严肃,腰部别着把短刀。
另一位身着白衬衫,西装裤,看上去文质彬彬,腰间是双枪枪套。
魏之南掀了掀长衫,眉目间自有一股慑人气势,对杜文阅说:
“杜小姐,你知道安东今日在抓乱党吗?今日,单单商业街就有十几家店铺被自杀性放火。
你真要感谢临深,你可是为数不多,逃出来的东家,明天各大报纸会刊登此事,乱党所为。”
临深见杜文阅没有走的意思,吩咐下人从杜文阅房里拿来外套和鞋子。
将外套给杜文阅披上,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半跪着,徒手擦了擦她的脚底,穿上鞋。
抬头,见杜文阅在看自己,临深慌忙垂下眼帘,站到杜文阅身后。
杜世昌对魏之南说:
“魏先生,文阅她今天着实吓到了,不妨让她先休息?”
杜孝勤点头应和:“让魏先生见笑,说来惭愧,我先是生病,后来夫人离世,杜家生意多亏这两个孩子。
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他们,尤其文阅,一个女孩子,还要经历这样可怕的事,都怪我。让她回屋休息吧!”
魏之南看了眼杜文阅,扭头对杜孝勤说:“不急,还有人要来。”
杜孝勤疑惑地问魏之南:“谁?”
这时,度厄缓步走进了正堂,直直走到魏之南面前。
魏之南站起身,微微躬身,气势稍弱,问:
“老师怎么说?”
度厄瞥了眼杜文阅,回复魏之南: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非也,非也!
崖边红梅,艳绝含香,阁中水源可流芳。”
度厄说完,未做停留,转身离开。
魏之南沉思着坐到黄花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杜文阅。
杜文阅不懂度厄诗句传达的意思,她走到魏之南面前,诚恳道:
“魏先生,日前,我说只要你能救出邱常君,我愿意将玉佩送你!你考虑的怎么样?”
闻言,魏之南站起身,对身后的两人说:
“走吧。”
魏之南在前,两人并排跟其身后,走出正堂。
杜世昌扶着拄着拐杖的杜孝勤,相送到正堂门口。
夜色中,传来魏之南低沉的声音:
“杜小姐,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咱们凤山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