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没离开过卿檀楼的吴永信,突然坐上了开往安东的火车,吴永立一下子有点慌神。
他记得,吴永信因父亲吴常死在面前,当场昏厥,而后一个多月高烧不退。
中医、西医都束手无策。
结论一致,即便退烧,侥幸活下来也是个傻子。
果然,吴永信醒后记忆全失,六亲不认。
十几岁的吴永真失踪,他不管不顾,痴迷戏曲。
这么多年,吴永信孑然一身,无妻无子,甚至都没有走出过卿檀楼。
骤然记起,有个神神叨叨的算命的说,吴永信离开卿檀楼之日,便是吴家团圆之时。
“报告!”
吴永立收起思绪,坐到办公桌后。
“进!”
野泽一代走进办公室,笔直站在吴永立面前。
吴永立将一封信递给野泽一代:
“看看。”
野泽一代迅速读完,将信恭敬的放回桌上,说:
“崔昌弘作为安东商务厅厅长,竟然想做安东商业银行的董事长,这是在染指帝国伟大事业!”
吴永立眼中难掩讥笑,看破不说破:
“你说的对,但是,他凭什么这么硬气,有什么资本开这个口?”
见野泽一代三缄其口,吴永立抬手,示意他离开办公室。
野泽一代退出办公室,强压内心的慌乱,装模作样的义愤填膺。
在吴永立面前他一向忠诚老实。
士兵换防间隙。
野泽一代拨通了崔昌弘办公室电话。
半夜,吴永立在办公室来回踱步,烟灰缸里盛满了烟头。
他烦躁的等待一个他意料之中的答案。
监听科的士兵敲门,恭敬的将监听记录本交给吴永立。
上面写着通话内容:
你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安东商业银行建成,此功我可保你任董事长之职。
古董已经送到您横滨家中,包括那个明朝的青花转枝莲花果纹大碗。
吴永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自嘲地笑了。
安东此刻电闪雷鸣。
天上传来一声惊雷,电闪之时漫天白昼。
眼前人,看得越久,吴永信越觉得不真实。
伸手理了理枫叶丹有些凌乱的鬓发,昏暗微弱灯光下两人都没开口。
枫叶丹手臂半遮在袖中,露出的部分苍白而细弱。
细看,他颈部和手腕都有割痕。
兄弟相见,眼中不见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是对解脱的憧憬和期待。
“哥,这么多年,我只盼他快来!”
枫叶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中衣,此时心绪激动,抑制不住地起伏。
当年,吴永信命他隐姓埋名在外逃亡,答应他,再见之日,便是吴永立必死之时。
吴永真化名枫叶丹多年隐忍躲避,内心早已不堪重负,苦不堪言的在茫茫人海中时时隐藏。
这些年,吴永立为找吴永真,四处寻名角儿,甚至诓骗名角儿入宅,每每失望总要杀几条性命。
“报纸上已经刊出,我今年要在安东封箱,他一定会来。”吴永信笃定地说。
“如何将杜文阅和段存明救出呢?”枫叶丹还是担心吴永立不上当。
“只要吴永立来安东,杜文阅和段存明就会被送来,毕竟他们是鱼饵。就怕他不来。”
吴永信心里有把握。
“哥,明天,我也登报,就说吴永真在安东封箱。”枫叶丹忍不住加码。
“糊涂,他派人把你掳走怎么办?就是要让他好奇,我为什么要在安东封箱。
让他猜,真真会不会也在安东。
你别心急。他,你还不了解,非得自己经手才放心。”
枫叶丹不禁红了脸:
“哥,我太心急,怪我思虑不周。”
吴永信安慰道:“他会来的。这笔账,我们一定要和他算!”
这夜,兄弟俩同塌而眠。
枫叶丹还像儿时般无赖,占了大半张床。
他鼻子发酸,声音沙哑:
“哥,若是当年我不带他回家,后来父亲便不会死。
我们这一生,定不是这般活法,是我对不起你!”
“我们,这一生也许会很不一样。真真,你心善,没错!哥不怪你!
要说,这罪恶和慈悲,这么多年就像相融的血液,早已生了筋骨,有了皮肉。
只是,善不可负,不可欺,若有负,即便剔皮割肉,抽筋拔骨,也要与恶断个干净!”
枫叶丹侧身躺着,卷曲着身体,抱着双膝,漫不经心似的,说:
“哥,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无论你闯多大的祸,我都陪你。”
闻言,吴永信笑出了声:
“也许,上辈子我是这样对你说的。”
身旁的人叹了一声:
“就你会安慰我!”
夜里一场雨过后,满城尽是落叶,江水灰蒙蒙的,水声比平时要急。
安东的戏院暖和又热闹。
吉庆楼人声鼎沸,发生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台上的菊小荷已经是安东最红的角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枫叶丹一般无二。
警察局的姚科长在魏之南的运作下,如今已在警察局局长的位置,任职了几个月。
姚局长相貌平平,眉毛稀疏,塌鼻梁,薄嘴唇,当了局长后面容没变,气场变强,令人敬畏。
此刻面色阴郁,难以琢磨。
菊小荷谢幕回到后台,枫叶丹正等着他,又讲了几处细节,帮他精进。
“多谢叶老板。”
菊小荷崇拜枫叶丹多年,如今能得枫叶丹亲自指导,更加用心卖力。
“菊老板十分有悟性,今天看下来,我也没什么可指点了。”
枫叶丹惜才,对用功的菊小荷更加上心。
姚局长来到后台,屏退周围的人,见到枫叶丹,没来由的慌乱,说话都结巴了:
“叶老板,你你,你不用走,你和菊老板继续说,我,我等着。”
“姚局长,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聊。”枫叶丹一向话不多。
姚局长目送枫叶丹离开,让警察守在门外,将菊小荷拽进屋里。
关门前确定周围没人,才将门合上。
“我听魏先生说,你答应了?”姚局长面色难看,难掩担忧。
“是。”
菊小荷知道,答应邱常君与枫叶丹配合他们找出真正的吴永立是有生命危险的。
毕竟吴永立杀人不眨眼,如果发现他是假的枫叶丹,一定会杀了他。
但是,也只有真的吴永立才能分辨出真的枫叶丹,邱常君他们才有机会抓住他。
如果抓不住真的吴永立,就会一直在替身中浪费时间,他们可能永远都杀不了他。
“笨蛋,你会没命。”
姚局长气急败坏,双手捏住菊小荷的双肩,气的面目狰狞嘴唇发抖:
“真假虞姬,那不是一出戏,稍有差池,你会没命。”
“姚局长,如果一出戏,好人不能战胜坏人,谁还愿意看这戏?”
菊小荷读书不多,说出的道理都是最朴素的。
抬眼凝视姚局长:
“安东如果没有像姚局长这样,不顾安危保护老百姓的好官,谁还愿意留在安东呢?”
闻言,姚局长顿感脸发烫,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不知所措,问:
“你,你觉得我是好官?”
菊小荷肯定的点头,满脸崇敬:
“姚局长是顶好的官,我见过最好的官。”
这些年,姚局长潜心研究为官之道,揣摩领导心思。与菊小荷嘴里的好官,实在相去甚远。
他觉着不好意思:
“你小小年纪,见过几个官。”
菊小荷一愣,尴尬地点头:
“确实见的不多,但却遇见了最好的。”
姚局长觉得心湖被投掷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眼中忽然蒙起一片雾气,他用力瞪了瞪眼睛,想让雾气散开。
菊小荷的评价给了他莫大勇气,甚至有醍醐灌顶之力。
他笑着拍了拍菊小荷肩膀:
“菊老板,你安心帮邱常君他们找出吴永立的真身,我负责保护你,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潇洒开门,大步流星往外走。
菊小荷笑着冲姚局长背影,喊:
“姚局长,谢谢!”
姚局长停下脚步,回头作出夸张表情:
“谢什么!我可是保护一方百姓的好官!”
眼见姚局长走远,菊小荷坐回妆镜前开始卸妆。
不多时,邱常君、枫叶丹、吴永信一起走了进来,站到菊小荷身后。
枫叶丹望着镜中与自己神似的菊小荷,不放心地说:
“菊老板,咱们再练练?刚刚收到准确消息,吴永立明天到达安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