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回到湖广茶陵,乡里族人热情地招待了我和程敏政。安葬好东山和东川,我们准备启程离开。头天夜里,族长宴请全乡父老为我们送行,我和程敏政开怀畅饮,一洗几月以来的愁闷。可不知怎的,我在席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仔细找寻,却又只见乡邻们把酒言欢,不见异样。程敏政见我发愣,问我何事,我只得摇摇头,兴许只是幻觉。
从茶陵到南京,程敏政提议我们乘水路,顺江直下。眼下正是春末夏初之际,江南美景美不胜收。于是我们一路观景品茶,饮酒赋诗,好不自在。
这天,我们的船舶已来到扬州府和县境内,码头靠岸后,李四卸了所有行李,我和程敏政欲雇佣马匹进城。码头行人众多,有商人卸货、渔民卖鱼,热闹非凡。我们在人群中艰难穿行,好不容易才来到马司,看好了马谈好了价钱,程敏政突然惊呼:“不好,我的钱袋!我的钱袋没了。”我心里一紧,随即帮他一起翻找,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哎呀,定是刚才人群之中叫贼人趁乱偷了去!”程敏政无奈道。
“丢了多少银子?”我问。
“近二十两纹银呢。”
“你真是胆大,出远门带着么多银两在身上,也是活该被贼人盯上。”我讥讽他道。
“我遭人偷了,你却得意?我这不还是为了陪你出来才丢了银子?你该赔我!”程敏政反讹道。
“罢了罢了,我这还有些银两,眼看要下雨了,咱们赶紧买了马进城再说吧。”李四把行李全装在马上,我们向县城进发。
还未等进城,这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我们只能下马找地方躲雨。好在不远处有间破庙,我们赶紧进去。刚跨进门,我突然看见香案后面有个人影闪过,速度极快,还未看清是谁便不见了踪影。我拍拍李四:“你可看见刚才有人从香案后面窜过?”李四摇头。程敏政见我疑神疑鬼,走近香案一观究竟,连个鬼影也没看见。却发现香案之上放着他的钱袋,打开一看,分文未少。程敏政大呼:“哎呀,真是活见鬼了,贼人偷了银两又给我送回来了!”
我也惊得目瞪口呆,忙问他:“你看仔细了,这是你的钱袋吗?”
“怎么不是?你看,这上面不还有我的名号‘篁墩’二字嘛?”
“真是奇哉怪也,我自茶陵出来便总感觉不对劲儿,好像有人跟着我们,但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对对对,我也感觉怪怪的,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一样。”李四战战兢兢望了望四周,也随声附和。
“你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想吓唬我?我怎么没见有眼睛盯着我?东阳,我这银子失而复得,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若是知道怎么回事,便去做那能掐会算的神仙老道,何苦跟你在这里躲雨?”
“你真不知?”程敏政收起钱袋朝我走来,“依我看,就是你们二人合伙跟我开玩笑,故意拿了我的钱袋,看我不悦。李四,你说是也不是?”
“阿弥陀佛,我的程大人,您借给李四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开这玩笑。”李四怯道。
“那真是奇了,莫不是那贼真的发善心?”程敏政猜测。
“我看你也别瞎猜了。钱既然回来了,你且装好,莫要再被偷了去。这是阵雨,想必过会儿就停了,咱们先在这里稍适休息吧。”我道。
雨停之后,我们进了县城,在官驿住下。第二日,艳阳高照、天清气爽,我和程敏政前往采石矶游玩。这采石矶历来为江南名胜,许多文人墨客都曾在此题诗吟唱。传说诗仙李太白于采石矶饮酒赋诗时,酒醉赴水捞月而卒。我们出入三元洞,登上太白楼,已近午时,天空飘来暗云朵朵,霎时细雨蒙蒙。我见眼前碧水涛涛,顿时兴起,对程敏政道:“克勤兄,愚弟请教:‘五风十雨梅黄节。’程敏政不暇思索:‘二水三山李白诗。’东阳,这江南气候与京城大不相同,你瞧,清晨还是晴天,这会儿就开始下雨了。”
“眼下已近梅雨时节,我们且在这太白楼中躲雨,待下午雨停可登牛渚山。”
李四为我二人斟上热茶,我们兴致大好,雨停之后继续往牛渚山北麓前行。山林蔚然秀丽,雨后更是青翠欲滴。我们越行越远,逐渐已进入山林深处。
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打斗和呼喊声,我和程敏政一阵紧张,连忙拉着李四避入草丛观察。一伙山贼劫持了一对中年夫妇,那山贼头目抓着一位妙龄姑娘的双手,正欲不轨。被持的中年夫妇被五花大绑,失声大呼:“我们已经把钱财都给你们了,为何还要抓我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小女吧,她才十五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