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就是相信。很多时候,呈现在你面前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冤枉一个人很容易,相信一个人很难。”
宓桑转过头去看天空中的猫,天空中的猫却将头转向了窗外。
宓桑已经理完了东西,将包抱在腿上:“你就不怕,真和一个小偷坐在一起啊?”
天空中的猫转过头来,眼睛有些微红,咧嘴一笑:“我还要和小偷一起去樊冈呢!”
宓桑抱着背包的双手不自主地紧了紧,一瞬之后,也忍不住咧嘴一笑。
“你去樊冈做什么?”
天空中的猫将脑袋倚靠在窗玻璃上,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致。
“看极光,我父亲答应过我,等我满二十岁了,就带我去西原的樊冈,看最美的极光。”
“那你父……”她忽然闭上了嘴巴,不再问下去,又重新将头靠在了车玻璃上。
“你呢?你去樊冈做什么?”
“我不知道……那我也去看极光吧……”天空中的猫缓缓闭上眼睛。
宓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方才那个男孩身上。
他和她隔着一道走廊,就坐在她的对面,之前没有注意到他,现在宓桑却觉得他分外扎眼。
他微闭着双眼,如果没有看到他刚才的模样和听到他刚才的话,他看上去是多么平静随和,脸庞棱角分明,清朗英俊,应该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模样。
宓桑将双手手肘撑在桌子上,拖着腮帮子呆呆地看着他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忽然开始有些想念哥哥了,如果今天哥哥在,一定不会让她被人误会,受尽委屈。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侧了侧头,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宓桑呆愣愣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朝着宓桑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宓桑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把头倚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火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去,不知不觉,宓桑渐渐地浅浅睡去。
迷迷糊糊间,宓桑感觉到自己被哥哥死死地抱在怀里,她感觉到棍子如雨点般落在哥哥的背上,她还听见哥哥低声说着:“我们……我们只是想要点钱买东西吃……”
“什么要?说的倒好听!明明是偷!”
“别打我妹妹!”
“……”
宓桑浅浅地睡着,她没有觉察到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的目光,就像她刚才一样,呆愣愣地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她将头倚靠在座椅上静静地睡着了,但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着,双手紧紧地拽着怀里的背包。
柔和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斜斜地照射进来,散落在她乌黑柔软的头发上,在她向上微微翘起的睫毛上滑出一抹弯弯的弧度。
火车变轨,忽然猛地一震,他以为她就要醒来,慌忙收回目光。
一本记事本从她包里滑落了下来,静静地躺在走廊上。
他用余光偷偷瞄了瞄她,发现她并没有醒来,便又慢慢偏过头去,弯下腰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记事本。
他忍不住强烈的诱惑想要翻开它,就像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去探寻她写下的秘密,去窥探她藏在心底的话语。
“去最北边的樊冈,听来自北极光的声音,一个人。”
“爸爸,你说等我二十岁要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去樊冈,看最美的极光,现在我二十岁了,你在哪儿?”
“妈妈,这个世界一点也不温柔,我能做的只有管好我自己。”
“哥哥,我想你了,你能不能回来,就像从前一样只保护我一个人好不好?为什么我们明明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还要去帮助别人?”
“……”
火车隆隆地向前行驶,太阳已经西斜,挂在山顶上的夕阳又圆又大,肆意地染红了大半边天空。
他的指间轻轻划过她写在本子上的每一个字,她的字很漂亮,每一笔每一画,都遒劲有力,却又不失柔美。
就跟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觉一样。
他用指尖一笔一画描摹着她写下的每一个字,就好像这样,这些字就能活过来一样,事实上,在他心里,这些字确实活了。
他合上记事本,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车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原野,那是生命里最美好的颜色。
原来她和他一样,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在最渴望被爱的年纪里,他们都失去了这个世界对他们的温柔。
原来他们是同一类人,就像她在笔记本上写的那样——从小就不被爱,长大后,既不渴望被给予爱,也学不会爱别人。
他看着她,依旧紧皱着眉头,似乎是梦到了什么。
晚霞透过车窗玻璃映照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有些微微泛红。她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地覆在眼睑上,随着火车的震动而微微颤动着。
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她弯弯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瞬,随着火车的震动,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滴落在她用力握紧的手背上,那手背上还有一条醒目的猩红擦痕。
他竟呆呆地看了好些时候,猛然惊觉,自己的目光不该停留在她身上这么久。
他闭上眼睛,心里自嘲地暗自说了一句:都是没有温度的人。
宓桑猛然睁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她拧开被盖,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凉水,才慢慢平静下来。
“又做噩梦了。”她在心里嘀咕。
但那些出现在梦里的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已经早已分不清了。
宓桑看向车窗,天空中的猫还在熟睡中,窗外的一轮夕阳又圆又红,紧随着火车一起前往未知的远方。
她悻悻地收回目光,将手伸进背包里,翻找记事本。每当做噩梦了,或者受委屈了,又或者难过了、害怕了,她都会在记事本上写下来,这样就像在对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倾诉,这样就能感觉到陪伴和被在乎。
宓桑找了半天,却没找到记事本。她着急起来,“哗啦”一下,将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桌子上,可是就是没有记事本。
宓桑弯下腰,去看桌子底下——没有。
她懊恼地直起身子来,却不料脑袋重重地磕在了桌板上,发出了很响得”咚“的一声。
她揉了揉发疼的脑袋,抬眼间,发现他正在看着她,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她白了他一眼,皱着眉头,一时之间,宓桑感到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块儿,她怔怔地坐在座位上,眼神发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记事本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她把它当作自己的朋友一样。
“你是在找这个吗?”他挑了挑眉,嘴角向上一弯,晃了晃拿在手中的记事本。
宓桑立马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就要去拿他手中的记事本。他往身后一藏戏谑道:“你怎么证明这记事本就是你的呢?”
宓桑力气没有他大,无论她怎么拉扯他的衣袖,他的胳膊都纹丝不动地轧在身后。
忽然,火车又一次变道,随着“轰隆”一声,宓桑一时没站稳,跌入了他的怀中。
他一时错愕地看着宓桑,这一次他没有挑眉,只是淡淡地咧了咧嘴角,低声问:“里面是不是有一句‘去最北边的樊冈,听来自北极光的声音,一个人’?”
宓桑趁着他从身后抽出手臂来抵挡的间隙,一把从他手里将记事本夺了过来,红着脸从他怀里站起来。
“你这个小偷!”
“说谁呢?你说谁小偷呢?”
宓桑气呼呼地坐回到座位上,一想到他竟然偷看自己的记事本,气就不打一处来。宓桑转过头去,四目相对,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却眼睛里几乎要冒火。
“小偷!”宓桑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好看的牙齿:“小偷?我偷你什么了?”
“你偷看我的心事!”宓桑咬着唇忿忿地低声咕囔着。
“什么?我偷了你的心?”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宓桑气得两颊通红,抓起水杯就朝他抡去,他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水杯。
“你才被偷心了!”
他的笑容僵了僵,转过头去,不再逗弄她。
“到站了!到站了!樊冈站到了!底站樊冈到了!”列车员挨个车厢叫唤着。
宓桑推了推睡眼惺忪的天空中的猫:“到樊冈了,快起来。”
“天哪,快看!”天空中的猫揉揉眼睛,指着窗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