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桑顺着天空中的猫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樊冈山宛如一座圣洁的仙山,厚厚的积雪,晶莹剔透,在晚霞的掩映下,通体闪耀着红晕的光芒。
悬崖上的冰锥千姿百态,宛如覆上了一层透明的轻纱。几只常年盘居雪山飞鸟,从雪山的峰顶俯冲直下,壮观如画。
“大惊小怪。”他轻哼了一声。
走过宓桑和天空中的猫身边,却又突然倒回几步,莫名地加了句:“不过,那樊冈山是最适合看极光的地方。”
“有缘再见!”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将手举过头顶,随意地挥了挥。
宓桑气还没完全消退,瞪着眼他离去的背影,暗自愤懑地道了句:“永不再见!”
“这人人品不怎么样,话说的还挺对。樊冈山确实是最适合看极光的地方,据说往那山顶上一站,当极光出现的时候,周边的一切都将在它缥缈的光辉下,黯然失色。那美感……啧啧,绝了……这辈子要是能见一次,可真是死而无憾呐……”
天空中的猫顺手接过宓桑手中重重的行李箱,一副很是向往的表情。
宓桑看着她提过行李箱的手,愣了愣,半晌,抿嘴一笑:“你知道还挺多。”
“那是,我可是学富五车的才女。我看过天气预报了,明天晴空万里,我们明天傍晚出发,晚上就能到达山顶,黑暗而晴朗的夜空,最适合欣赏极光了!”天空中的猫气喘吁吁地说道。
宓桑企图去伸手拿行李箱:“还是我自己来吧,挺重的。”
“不用!我能拿!瞧你那瘦小的模样!我来!明天要是有极光,你打算许什么愿望?”天空中的猫将行李箱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宓桑没有说话,她的愿望太多了,她不知道该先许哪一个。
“也是,愿望不能说出来的,说给别人听会不灵的……”
“……”
事与愿违,接下来的一连五天,两人都没见到极光。
天空中的猫躺在床上,两只脚丫子拼命的敲击着床板,哀嚎着:“这分明就是跟我天空中的猫过不去!五天了,脚都要断了,宓桑,你看看我的脚,水泡都走出来了,你说咋就看不见极光呢?”
“这是小时候的你吗?”
宓桑坐在窗口,听到天空中的猫叫她,将思绪从手中的照片上收回来,她朝天空中的猫扬了扬手中的照片。
天空中的猫一咕噜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拖着腮帮子眯着眼笑:“是啊,是不是很可爱?”
宓桑笑了笑:“嗯。”
“你小时候长什么样?有没有照片,快让我看看!”天空中的猫忽然激动起来,在床上坐了起来。
“没有……”宓桑盯着地板顿了顿,“我们一家还没来得及在一起拍一张全家福,我的父母就离世了……在上大学之前,吃饱都是问题,哪还会有钱去拍照。”
天空中的猫沉默了片刻,从床上下来,走到宓桑身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地袖子:“对不起,宓桑,我不是故意戳你伤心处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空中的猫在宓桑身边坐下来,拿过她手里的照片:“你们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可从来不是。”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父亲是个生意人,我们家是不愁吃、不愁穿,可是却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的鸡飞狗跳的。父亲怀疑我母亲背叛他,母亲怀疑父亲出轨了,父亲总是觉得我对他好不过是想从他那儿得到一笔可观的零花钱,母亲的首饰不见了第一个就想到是我藏起来了……”
宓桑看到天空中的猫眼睛从微红变成了通红,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宓桑,很认真地问她:“宓桑,信任真的就那么难吗?为什么误会一个人很简单,而要去相信一个人却是那么难,为什么?”
“所以,你在火车上看到我被冤枉,才会那么生气地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
宓桑递给她一张纸巾。
天空中的猫接过纸巾,擦了擦肆意流淌的泪珠,吸了吸鼻子:“其实我那时候并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小偷……”
“我只是想试试,相信一个人到底难不难。”
宓桑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心口有种东西挠得她怪难受的:“谢谢你选择相信我,并且肯为我说话。……既然来都来了,多住些日子,总有一天能看见极光的。”
天空中的猫擦干眼泪,附和道:“对,反正来了,我们慢慢等。”
“……”
樊冈的寒冬来的特别早,才进入十二月份,雪花就已经像鹅毛般飞落。宓桑和天空中的猫又等了两日,终于还是决定动身再去碰碰运气。
12月8日的傍晚,樊冈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冰雪铸成的世界,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寒冷的气息。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忆起今天,宓桑怎么也没想到,12月8日,竟会变成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日子。
即便一直在走,宓桑和天空中的猫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宓桑,等等。”天空中的猫叫住了正全神贯注地往樊冈山顶上爬的宓桑。
宓桑停下脚步,不解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天空中的猫快步走了几步,追上宓桑,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给宓桑一圈一圈地围上:“戴上,太冷了。”
宓桑想要解下来还给她:“我不冷,你自己戴着。”
“哎呀,我嫌它重,你帮我戴去山顶!”天空中的猫又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上面喊道:“快跟上!丫的,这西原可真是个怪地方,哪像我们东城,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诶,宓桑,蒲城是什么样的?”
已经爬到了半山腰,宓桑有些微微地气喘吁吁:“蒲城也很怪,不像西原这般冷,也不像平都那样热。蒲城永远不冷不热的。除了大片的扶桑花,一年四季都开花以外,其他的花草就像生长在秋季里一样,永远都是开了就败,再开再败。”
天空中的猫突然停下脚步大笑起来:“宓桑,我发现你话变多了,不过你说一大堆话的样子还蛮招人喜欢的,哈哈哈……”
宓桑脚步缓了缓,是啊,自从和天空中的猫呆在一起的这几日,自己好像没有那么不爱讲话了,心里一直竭力压抑着的东西似乎被打破了束缚,有无数个声音想要从自己的喉咙里冲出来,就像她每每面对空白的记事本的时候的情形一样。
一阵山风吹过,宓桑没有冷得缩脑袋,只觉得有些微微的清凉。
两人又爬了一阵,眼见着没有多少路就要到达山顶了,忽然随着天空中的猫一声惊恐的叫声,一个巨大的雪堆从山坡上倾泻而下,宓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被扑面而来的滚滚雪浪卷了进去。
世界一片黑暗,宓桑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不停地翻弄着,最后一掌将自己打入了地底深处。
刺骨的冰寒将自己紧紧的包裹着,宓桑只感觉到一阵铺天盖地的晕眩。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上就像被压了一只巨大的重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来,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宓桑忽然感到害怕,很害怕很害怕那种,就像小时候,一个人躲在桌子底下的时候。
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外面是一道一道狰狞的闪电,还有炮轰般的雷声。滴答滴答的雨珠不断从房顶的漏洞上滴落在她躲藏着的桌子上,像是一个人在不停地敲打窗玻璃,虽然她家的窗户没有玻璃。
她躲在桌子底下,又饿,又冷,又怕,浑身止不住地瑟瑟发抖。一只老鼠从她脚背上蹿了过去,她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可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哭声,人们听见了雷声、雨声、漏水声,就是听不见她的哭声。
她怕极了,如果那个时候,能有人抱抱她,哪怕只是在屋里点亮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她都不会那样害怕,那样害怕黑暗和雷鸣。
“这儿有人!”
宓桑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又过了许久,胸口的重物终于被移开了,她才缓缓舒了口气,微微睁了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