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大屋里一片死寂,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柔美的中年波斯女人发声,声音竟变得和老妪的嘶哑完全不同,而是妩媚万方:“没错,我便是纳黛依。”
景大天看着这异域的绝美女子,不禁惊呆了!韩滉年岁稍长,却也感叹于纳黛依的惊为天人。唯有盛子晏,却是一脸恨意——眼前这张脸,引不起他作为男人的丝毫怜惜,只有深深的仇恨!
纳黛依已经熟悉了景大天、韩滉这种男人的热辣眼光,只是笑了笑,随即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子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盛子晏平抑着怒火,语气如常:“刚进这大屋,就已经觉得不对。你身上的香氛,乃是我大唐有名的体身香,连服三次,吐气如兰,常年服用,浑身会香气四溢!你自称刚来大唐一天,竟然懂得用这体身香?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
纳黛依遗憾地摇摇头,懊悔着:“十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这种味道,一时疏忽。还有吗?”
“太多破绽了。比如这小狗。”盛子晏说着,低头看了看小狗,小狗汪汪叫了起来,“这小狗,看到你就往怀里扎,见到我等生面孔,一概吠叫不止,连那假冒你的女人,也未能幸免!一旦遇到危险,这小狗自然扑向和它最亲近的人,自然,也就是这波斯大屋的真正主人!”
纳黛依叹口气,怜惜地抱起小狗:“这狗真误事,可就是舍不得丢掉!”
盛子晏哼了一声:“没有这狗,也一样露馅!这波斯大屋,开了至少三年有余吧?”
纳黛依点点头:“眼看就快四年了!”
盛子晏平静作答:“你远离故国,扬州是你常住之地,可那假冒你的女人说什么‘走那条有绿色酒旗的巷子’,难道,在这里呆了快四年,还不知道门口这巷子的名字吗?”
纳黛依张口结舌。
盛子晏继续说道:“还有,景大哥说过,操纵装置摩擦点火,是由大秦传到了波斯,用的也是波斯火药!我刚才便去了租车行,果然,老板告诉我,一个时辰前,有波斯老妪前来约车,指定了一驾马车,上上下下地仔细检查之后,还在马车上做了记号,说这驾马车脚程最快、坐着最舒服,嘱咐老板万万不可换掉!你就是趁着检查马车的时候,把火药和摩擦点火的装置,安放在车辕上吧?”
纳黛依倔强地昂起头:“没错,你都说对了!”
盛子晏眼里冒火:“你到底要掩饰什么?不惜牺牲自己同胞的性命!”
纳黛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冷冷一笑:“同胞?性命?其实,我们早该死了,苟且活到现在,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分别?”
纳黛依喃喃地说着,眼睛越过了韩滉、盛子晏、景大天,向门外望去,似乎出了门,就是多年前的那个黄昏,那黄昏的惨状,总在纳黛依的眼前萦绕,挥也不去。
那个黄昏。
波斯王宫燃起大火,火焰在远处黛青的天际跳跃着,映衬着近处的王宫广场如艳丽画卷。
王宫入口的高坡上,波斯丞相与大食国王策马比肩而立,注视着广场上的混乱:鲜衣怒马的大食武士成群结队,清除着负隅顽抗的零星波斯武士。波斯武士个个衣衫褴褛,唯表情狰狞,负隅顽抗。其中一名波斯武士自杀式袭击一般,高擎破败的波斯王国旗帜,以旗杆做长枪,朝骑着高头大马的几名大食武士冲杀过去,迅即被大食武士围攻,兀自强撑着旗杆,屹立不倒!
波斯丞相目睹这壮烈场景,不禁热泪盈眶。
旁边,大食国王看在眼里,劝慰着:“您引大食铁骑入波斯王宫,本意为生灵免遭涂炭,不过,波斯族人恐怕并非都作如此之想。”
波斯丞相压抑悲痛,缓缓作答:“只求无愧于心,足矣。”
大食国王点点头:“我等自然明白您的一片苦心,一旦剿灭波斯,您居功至伟,将授予大食国副丞相职位!到时候,难免会有人以小人之心,妄议您卖族求荣!万万不可生气动怒。”
这时,那名屹立不倒的波斯武士,擎着破败的大旗,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地。一名大食武士挥动长矛,策马上前,在波斯武士的咽喉处补上一矛,登时鲜血喷涌!见此惨状,波斯丞相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缰绳,青筋暴露。
广场上的反抗已经被剿灭,大食武士们再波斯王宫内肆意狂为,不断追逐哭喊奔逃的女眷、孩童。突然,有一名披头散发扮作女子、藏身在奔逃女眷中的波斯武士,见大食武士堪堪追上,突然跃出,于长衫内抽出长剑,一道剑影,手刃两名毫无防备的大食武士!其他本没有舞动刀枪的大食武士见状,愤怒至极,开始以刀枪招呼四散而逃的女眷和孩童,不断有柔弱女子与满脸稚气的孩童被杀。一个男孩倒地时,无辜的眼神望向斩杀自己的大食武士,可是大食武士们已经被激怒,不再顾忌。一时间,王宫之内杀气四起,墙壁、廊柱到处都洒满鲜血,尸体四处俯仰。
一名波斯文臣也裹挟在王宫内混乱的逃逸人群中,突然,通道一侧的房间里传出女孩的哭叫声,波斯文臣警觉,闯进屋去,屋子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正靠着窗边的床榻,吓得哇哇大哭,一具男人的尸体伏倒在门与床榻之间,身体从门开始划出一道拖曳的血迹,眼睛瞪着女孩子的方向,不曾瞑目。女孩子望着这满是血污的尸体,不断哭喊着“爸爸”,却不敢接近。见波斯文臣进来,女孩子哭声更盛,扑向波斯文臣怀里。波斯文臣一边安慰女孩,一边替女孩父亲合上眼睛。此刻,门外一片凄厉惨叫传来,又是大食武士的屠戮,波斯文臣连忙抱起女孩子,破窗而出。
此刻,战事已经彻底结束,一排骑着高头大马的大食武士神色冷峻,手里是下斜的长矛和剑,血顺着矛尖、剑尖滴落地上。这些大食武士们监控着王宫广场上被抓捕到的波斯族人,准备将之一一杀戮。空地上竖立一根长竿,长竿上一米三的位置用红绳系着,以作标志。长竿旁站立两名赤膊的大食武士充当刀斧手,开始杀戮俘虏,成年波斯男女直接被刀斧手推至旁边刽子手处斩首,孩子们则要比对红绳标志,个子低于红绳处的孩子免于一死。
一个男孩将将超过红绳一点儿,吓得浑身哆嗦,扑通跪下。两名刀斧手耻笑着,将男孩轻松捉起,掷于刽子手面前,刽子手手起刀落,男孩头颅被砍下,在地上滚动跳跃。
王宫左近,陡峭山坡蒿草间,露出女孩子恐惧的眼睛,随即被波斯文臣一把扽回……
纳黛依的眼睛如同那女孩子一样的美丽,只是眼里满是哀愁:“你们说,像我们这样的亡国之奴,活着、死了,还有什么分别吗?早晚都是一死,只不过,看谁活着对故国更有价值罢了,对于波斯来说,纳黛依活着的价值,比他们要大一些,仅此而已。”
“因为,你知道丹渎王墓宝藏的秘密。”韩滉突然说道。
“原来,你们知道得不少,”纳黛依略显惊异,随即微微点头,“没错,就是丹渎王墓里的三幅画卷,我从贾寻那里拿到了其中的一幅,加上我这里原有的一幅,一共两幅,只要再拿到第三幅,就可以找到黄天荡的宝藏!”
“你终于承认,是盗墓的一员了!”盛子晏依旧强自镇静,可韩滉发现盛子晏的眼睛瞳孔急剧放大,按照盛子晏教给自己的理论,这代表着出离愤怒!这股无名之火是为什么呢?在韩滉的心里,盛子晏有了更多的谜团。
纳黛依没有直接回答盛子晏的话,而是朝向主事的韩滉:“我刚刚说过,我活着,有更大的价值!如果你们放我走,我可以把那两幅画卷作为交换。”
韩滉表现得很犹豫,其实是在思考盛子晏为什么怒火难抑。纳黛依却以为韩滉被自己的交换条件所打动,于是继续鼓动着韩滉:“我不想把这两幅画交给官府,我能分辨出来,你们都是善良的人、正直的人!我想把没有完成的重要事情托付给你们,请帮助我,你们比那些官府中的人,要可靠得多!”
韩滉点点头:“我们可以帮助你。但是,牢狱之灾,不可避免!”
纳黛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解:“为什么?”
韩滉语意坚决:“因为你杀了贾寻!杀了马车上的人!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不能杀戮,是我的底线!”
纳黛依看了看韩滉坚决的眼神,又看了看同样不容置疑的盛子晏、景大天,长长叹了口气,从无名指上取下一枚小巧的波斯铜戒:“你们同意出手相助,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去梅花古堡,把这戒指交给看画人,他们自然会把两幅画卷交出来。等你们拿到画卷,我再告诉你们需要帮我做的事。”
盛子晏接过了戒指,冲着韩滉点头示意。
“就你一个人?”韩滉不放心地看看盛子晏,又转头看向景大天。
景大天无奈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