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来人!”
被盛子晏所绑的衙役,艰难地吐出嘴里的破布,大声地喊叫起来,尖利的声音在安静的府衙里格外刺耳。韩滉、景大天等人闻听,迅速赶到监牢,见盛子晏拿着刀,正呆若木鸡地守在刘孚之的尸体旁,场景之诡异,和前日在落风帮,立于啸通海尸体旁的情境一模一样。
“师弟,快跑!”景大天低声断喝。
韩滉被景大天这话气得直哆嗦,“人命关天,跑就完了?!”
“不是我杀的!”盛子晏极力辩解着。
“还扯谎!”景大天着急地催促,“铁证如山!赶紧!俺掩护!”
韩滉大怒,瞪着景大天:“胡闹!”
景大天吓得一吐舌头,缩回头去。
韩滉平抑着怒火,冲着盛子晏:“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盛子晏看着韩滉,连连摇头:“不是……真不是我杀的!”
“还狡辩!”韩滉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快说实情,我帮你想办法开脱!是否误杀?”
盛子晏焦急万分,只是摇头。
韩滉、景大天也是急得不知所措。
这时,门口传来胡笑笑的声音:“和盛大哥无关!”
韩滉、盛子晏和景大天同时回头,门口处,胡笑笑和几名衙役匆匆赶来。原来,盛子晏只是给自己击杀刘孚之争取时间,因此,对付胡笑笑只用了极少量的迷药,就连堵住衙役嘴的布巾,也塞得并不严实,因此,胡笑笑很快便醒来,衙役也能迅速挣脱。
“快说说!”着急不已的韩滉满是期待,看着胡笑笑。
胡笑笑刚被迷晕,脸色苍白,说话也是略显虚弱:“盛大哥为报仇,持刀进来,已经是孤注一掷,何必又多此一举,用毒药毒杀?”
“对啊!”韩滉、景大天这才猛醒。
刚才,韩滉、景大天见盛子晏手持利刃,旁边是死去的刘孚之,慌乱中又有恨铁不成钢之意,一时没有细想。经过胡笑笑这番提醒,才想出关节所在。
“赶紧把仵作找来!”韩滉吩咐着衙役,他想着,不管刘孚之是被杀抑或畏罪自杀,要想查出什么东西,恐怕要让仵作解剖验尸了。
衙役领命正要离开,胡笑笑一把拦住衙役,转头求垦着韩滉:“刺史,请留全尸!”
韩滉猛地想起刘孚之与胡笑笑的关系,长叹口气,点头应允。
一名衙役走近刘孚之,仔细搜查周身,并无丁点异样:身上没有利器所扎的细微伤口,衣物上也没有任何的毒药等物品,怀里也没有能够盛放毒药的包囊等物。按规矩,待衙役检查完毕,胡笑笑这才走过去,看着舅舅,泪如雨下,内心复杂。尽管舅舅竟对自己如此狠心,甚至可以为了藏宝不惜要了自家性命,可毕竟在父母去世之后,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情感实在难以割舍。身旁,依旧呆立着的盛子晏看着胡笑笑的样子,也是倍感难过:眼见着刘孚之身死,大仇得报,应该满心欢喜才对,为什么心里却空空荡荡?
良久,胡笑笑才放平了心绪,轻轻地替刘孚之合上眼睛,突然,眼神扫过刘孚之的脖子,大感意外,立刻仔细观察起来。
“有问题?”韩滉睁大了眼睛,景大天、盛子晏也关注着胡笑笑的举动。
胡笑笑点点头,指着刘孚之的脖子:“咽喉两侧这两处淤痕,是外力所致!他……他是被扼住脖子……”
“扼脖子……灌的毒药?”韩滉思索着。
“可是,这、这也没啥挣扎痕迹啊!”景大天百思不解。
胡笑笑猜测着:“很可能是喝到一半,舅舅……舅舅觉得不对,不想再喝了,结果,被凶手扼住脖子,硬灌了下去。”
听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到案几上的茶杯上面。韩滉走过去,试探着摸了下杯子,只见茶水早凉,有几片茶叶飘在茶水之上。
衙役请示韩滉:“我去验验这茶水?”
“不必了。”韩滉阴沉着脸。“这茶没问题!”
说着,韩滉走出了监房。
景大天奇怪着:“有没有问题,这得验验啊!”
缓过神来的盛子晏向景大天解释着:“茶叶浮在最上面,说明是用凉水泡的茶!可见,刘孚之并没有喝这茶,这茶是他死后,凶手摆样子用的,以应付可能的查验。毒茶,已经被调了包!”
此刻,韩滉已经绕到了对应着监房窗口的位置,在地下仔细查找,果然,很快便发现地下散落的一滩浅浅的茶水印迹,其中还有泡过的茶叶残渣,明显是从窗口泼出。韩滉心里有了底,快步回到监房,盘问巡视的衙役:“谁上的茶?”
衙役略显紧张:“我。”
韩滉很是不满:“还给犯人倒茶?也没有把他绑起来!怎么如此优待?”
衙役委屈地:“司法参军嘱咐我们,不要难为。”
韩滉不解:“为什么不按规矩办事?”
衙役有些害怕,声音也小了:“这位是……是汉家药肆的掌柜,衙门里都、都熟,又知道他是这位……”
说着,衙役看向胡笑笑。
韩滉知道,衙役想说这犯人是自己身边人的亲戚,就不再追问,态度也和缓了一些,不想让不相干的衙役太过紧张:“这个监牢,都有谁能进来?”
衙役很是坚决:“从正门进来,不可能!有两名衙役,彻夜看守。”
“还有旁门?”韩滉追问。
“有,不过平时都是锁着的,只有长史、录事和司法参军有旁门的钥匙。”衙役答道。
韩滉阴沉着脸,盯着衙役:“如果拿到钥匙,就能轻易来到这监房了?”
衙役:“是,因为监牢里,平时只有一名衙役偶尔巡视,如果凶手从旁门进来,杀掉这犯人,很容易!”
韩滉继续追问:“旁门还锁着?”
衙役点点头。
韩滉哼了一声,吩咐衙役:“查!”
因为嫌疑未解,盛子晏按例仍需在府衙羁押。景大天便陪着胡笑笑,将刘孚之的尸身装殓好,送回汉家药肆,准备守灵几日后送葬。等忙活完了这些,已过子时,胡笑笑实在太过疲倦,送走景大天后便躺在炕上,可怎样也睡不着,脑子里满是一幕幕惨痛变故的画面,边想边哭,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夜色深沉中,一个一瘸一拐的影子,攀上了墙头,正是霍新。
密切留意汉家药肆动向的霍新,见刘孚之已死,知道时机已到!此刻,他骑在墙中间,轻轻地抛出带着迷药的肉丸。睡眼惺忪的阿花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溜达出来,吞下肉丸,片刻便晕眩倒地。霍新翻下墙头,瞟了一眼堂屋里停放着的盛着刘孚之尸身的棺椁,摇摇头,随即快速来到刘孚之卧房门前,轻轻打开锁头,闪身进去,轻轻挪开五斗柜,撬开长砖,那木盒便在眼前!霍新哆嗦着手,打开了套着的木盒,散开厚厚布帛,三幅画卷终于呈现!虽然已经不似第一次发现暗洞时那般激动,可霍新依旧是泪如雨下:毕竟,就是这几幅画卷,改变了自己的一生!霍新拼命擦干眼泪,让自己镇静,随即将画卷小心翼翼地放入背囊,又老练地将屋内陈设恢复原样,这才溜出门去。
来到墙根下,霍新利落地借助一条腿窜上墙,结果因为太过激动,还是一招不慎,踩落了一块瓦片!瓦片坠地,响声清亮地裂成几片,吓得霍新赶紧拖着残腿,小跑着逃离!
胡笑笑被惊醒,连忙点起烛火,出来查看,结果发现了地上碎裂的瓦片。胡笑笑满脸狐疑地看看墙头,又检查了院子里的各处房门,都关得严严实实。也许是野猫搞的鬼?胡笑笑刚舒了一口气,结果发现阿花在地上酣睡!胡笑笑很是心疼,便蹲在地上拍拍阿花,哪知道阿花竟然不醒!胡笑笑察觉有异,于是仔细观察着阿花的嘴角,凑过去闻了闻,皱紧了眉头,赶紧出了院子,直奔府衙。而闻听是有紧急情况向刺史汇报,执行宵禁的捕快们也赶紧放行。
韩滉被衙役从睡梦中叫醒,听胡笑笑说了有人迷倒阿花、夜入汉家药肆后院的事情后,情知事关重大,立刻带队率捕快前往汉家药肆后院,一番掘地三尺的严格搜索,终于发现了藏画的暗洞!
看着空空如也的暗洞,韩滉知道,这里应该就藏匿着那三幅丹渎王墓的藏宝画卷,当夜已经被盗走!韩滉紧张地分析着,连接着所有线索:既然知道丹渎王墓藏画、知道刘孚之涉案,肯定非普通盗贼;这盗贼一定担心下一步的搜查牵涉到自己,必然会尽快逃脱!于是,韩滉紧急下令,在润州四城城门严格盘查外出人等,确保画卷留在城内!韩滉相信,这个掌握如此翔实情况的盗贼,一定不是什么生面孔,必然可以查到!
布置完这一切,天光已是大亮。
韩滉毫无困意,索性又盘算起刘孚之被杀一案。可是衙役汇报的调查结果,却是毫无头绪:有监牢旁门钥匙的三人,分别是长史、司法参军和总捕头。其中长史因随前任刺史晋升,将钥匙留给了总捕头,而总捕头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据,且两把钥匙并无遗失;司法参军况海更不必说,在案发同时,况海正陪同景大天去太庙史馆,接取丹渎王墓被盗案的卷宗,更是分身乏术!
眼看着一筹莫展,韩滉只好暂且令总捕头继续查案,自己则拿着丹渎王墓被盗案的卷宗,仔细研读起来。因为其间有一些疑点,于是韩滉请来了当年经手此案的况海了解案情。
“这伙盗墓贼,一共有四个人?”韩滉和蔼以对况海,毕竟,眼前这位司法参军因累积功勋,极有可能被任命为新一任长史。
况海态度极为谦卑:“对!这四个盗墓贼为盟誓,都在右肩膀上刺下了墨色人偶的纹身,故称人偶社。”
韩滉笑笑:“这都是那位捕快说的吧?”
况海连忙点头,表情很是谄媚:“刺史了解太透彻了!当年,为了查清这人偶社的底细,我特意派遣一名唤作岳明的捕快潜入人偶社,准备伺机一网打尽!”
韩滉遗憾地:“可惜啊,最终王墓爆炸被毁,里面的宝藏,还有三幅画卷,迄今尚未追回!”
况海连忙站起身来,惭愧地:“我有责任!这岳明向我密报过几次,称人偶社盗取丹渎王墓,是志在必得,极有可能不惜代价,以火药炸开!我特意嘱咐岳明相机行事,一旦这伙盗贼要炸墓,立刻阻止!”
“参军何辜!”韩滉等况海说完,客气地示意况海落座,又看了看卷宗:“这些事情,还有谁知道?”
况海摇摇头:“为了保密,我和岳明联系极为隐秘。”
韩滉叹了口气:“这个岳明……也死了?”
“哎!”况海一拍大腿,“岳明虽尸首未见,但衣服碎片当时已经找到!其实……对这捕快,我一直有所……”
韩滉直视况海,微微点头示意继续。
况海长出口气:“当时,众人都指称这岳明没有尽心尽职,阻止盗贼以火药炸墓,可有很多迹象表明,他……”
“说下去!”韩滉饶有兴趣。
况海愤愤不平地:“很多迹象表明,他极有可能是贪图宝藏,和这些盗墓贼沆瀣一气!可惜啊,这刘孚之也死了,所有这些人偶社成员,都已不在人世,到底岳明是不是暗中加入了人偶社,也死无对证了。”
韩滉还要问些什么,突然一名衙役跑进来,告知一个惊人的消息:景大天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