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半年前,知道刘孚之是害死阿爷的仇人的。”
在润州府衙的二堂,盛子晏向韩滉和景大天讲述着:“养父和刘孚之上焦山打猎,因天降大雨,困在山上的窝棚里。养父无意之间,看到刘孚之右肩的人偶纹身。回来后,养父当个奇闻怪谈讲给我听,可我当时……忍不住要叫喊起来!终于找到了又一个害死阿爷的人!”
说到这里,盛子晏依旧是情绪激动。韩滉递给盛子晏一杯水,盛子晏一口气喝完:“十二年前,柳泽湖畔,阿爷被打盗洞的火药炸伤,如果有人救他一把,他不会死!可那几个人,只顾着进墓盗宝,没有一个人管阿爷,没有一个人!从此,我便死死地记住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和我阿爷一样,右肩上纹着墨色人偶!”
盛子晏停顿下来,平息着心绪,良久,才继续说道:“我把刘孚之,添到了报仇名单上,和贾寻并列。我等到了贾寻出狱,可还未及设计,贾寻已经死于非命!我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说不定,那几个害死阿爷的仇人都会裹挟其中!为了找到他们……”
“如何?”韩滉追问欲言又止的盛子晏。
盛子晏看向韩滉,犹豫片刻,和盘托出:“我刻意结纳您。我知道您贪玩,请假推迟上任一个月。更重要的是,您善断,背后又有强大的官府力量!如果把您拉进来,既私下探案便于了断仇怨,一旦事态严重又有庞大官府介入,自可左右逢源……”
“好啊!你是利用老师!”景大天颇为不满。
韩滉摆摆手,示意景大天别打岔。
盛子晏面带愧疚地继续说道:“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一路查到纳黛依,又前往落风帮,直到今天,终于大仇得报!”
说到这里,盛子晏突然跪地磕头:“谢老师、师兄相助!”
韩滉、景大天都不去扶盛子晏,显然还在生盛子晏的气。韩滉冷冷问道:“那你这离魂症……”
盛子晏尴尬地站起身来:“故意伪装!我想着,迫不得已的时候,自可手刃仇人,可和这些盗墓贼一命换一命,太不值得!于是,我便……”
韩滉打断了盛子晏的话茬:“你便刻意渲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患有离魂症!”
景大天接话道:“狡猾!这么一来,就算你万不得已杀了人,俺们也会以为是离魂症捣的鬼,也治不了你的罪。”
盛子晏倔强地:“可不管怎样,我终究没有杀人!”
“刚才就差一点儿!”韩滉大声喝道,“你每时每刻都想着手刃仇人!要不是笑笑小姐,你就万劫不复了!”
“老师……”盛子晏哽咽了。
这时,一直在门外偷听的胡笑笑终于忍不住跑了进来,冲向盛子晏,两人紧紧相拥!
韩滉“哼”了一声,拉着景大天走出房门,把空间留给了小两口。
此刻,润州府衙的监牢里,面对况海的审讯,刘孚之却是一声不吭。
刘孚之右肩上的人偶纹身,已经暴露无疑,可即使况海以重刑威胁,刘孚之依旧装疯卖傻,拒不承认自己是盗取西汉丹渎王墓团队中的一员。等韩滉和景大天走了进来,刘孚之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快速匍匐过去,一把拽住韩滉的衣襟:“刺史!冤枉啊!我们可是一同……”
韩滉打断了刘孚之:“盛子晏全说了!赶紧,把盗墓之事从实招来!那几幅画卷,现在何处?”
刘孚之也不接话,就是一个劲儿地喊冤。
韩滉实在太过疲倦,不再与刘孚之纠缠:“先押起来吧,明天再审!”
衙役将刘孚之押回监房。韩滉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要随况海去太庙史馆,把丹渎王墓盗案的卷宗取来夜读。景大天不忍韩滉连轴操劳,请老师先去休息,自己随况海前往,韩滉答应了。
况海冲韩滉笑着:“搜查落风帮的时候,还发现了一幅未竟之作,定是韩刺史的大作了?”
韩滉这才想起来,那幅为蒙骗啸通海而作的山水画,继而想起卧底落风帮的惊险,不禁也露出笑意。
况海起劲地奉承着韩滉:“一看便是大家风范,不愧当朝第一画家!”
韩滉听到夸奖,眉目含春地谦虚着:“就是为了应付那些恶徒,顺手一划拉而已,经不起琢磨!尤其几处皴法的尝试,唉,败笔啊!”
况海拼命摇头:“刺史所言,我不同意!虽是草草画之,可是以墨线勾勒山石轮廓,再用大笔长线皴染,如此立体,当世少见!”
韩滉满心欢喜,心想这况海还挺懂行,又客气几句,便回二堂歇息。
景大天随况海出了监牢,还没到府衙大门,况海突然捂着肚子,嘱咐景大天稍等,随即朝茅厕跑去。景大天闲极无聊,便思忖着况海赞美老师画法精妙时的语句,准备死记一些名词,一旦哪天老爹盘问,也好蒙混过关。
不一会儿,况海揉着肚子走了回来,景大天关切着:“好些了?”
况海皱着眉头:“都怪这落风帮惹事,衙门上下都是奔波劳乏,饥一顿饱一顿的。”
况海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景大天匆匆朝太庙赶去。
景大天很是理解:“可不是嘛!刺史也是累够呛!”
况海点点头:“你在刺史身边,有福气啊,多和韩刺史学学!”
“正学着呢!”景大天嬉皮笑脸地开始切入主题:“参军啊,您说这皴法,有那么神奇?”
“什么法?”况海不明其意。
看到况海一脸茫然的样子,景大天很是奇怪:刚才不是还行家一样,猛夸老师皴法精妙呢吗?况海看出了景大天的疑惑,连忙遮掩着:“快去取卷宗吧!然后都好好歇歇!”
两人快步进了史馆,看守档案的况韦迎上来,客气地寒暄,随后引着况海和景大天,取出十二年前丹渎王墓盗案的卷宗。
润州衙门的监牢前,月色如水。
羁押刘孚之的监房门口,一名衙役巡视至此,角落里突然闪出盛子晏,短刀抵着衙役后心,低语着:“兄弟,别出声,绝不伤你!”
衙役忙不迭点头。盛子晏将衙役绑好,嘴堵住,取下捕快腰间的钥匙,进了刘孚之的监房。
盛子晏刚刚和胡笑笑相拥,可温存之余,却满是担心:和景大天聊了几句,听说刘孚之仍在负隅顽抗!一旦刘孚之拒不承认,会不会逍遥法外?想到这里,盛子晏猛一激灵,责怪着自己贪恋儿女情长,却忘了替阿爷报仇的大业!与刘孚之对峙时,已经为了红颜而放下复仇利刃,绝不能一错再错!于是,盛子晏趁机用迷药迷晕了胡笑笑,潜入监牢。
月色中的监房一片暗淡,刘孚之蜷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盛子晏掏出短刀,慢慢地挪步过去,挥手要杀,却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轻轻抬起刘孚之的下巴,发现刘孚之口吐白沫,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