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地狱里的较量,胜败已分01
翁一水2025-01-12 17:384,857

  

  【史载】

  1938年10月12日,日军在大亚湾登陆,向淡水逼进,另一路日军向稔山方向逼进。13日,两路日军分别占领淡水、稔山后,向惠阳推进。16日,惠阳失守。日军主力沿广惠公路进犯,占领博罗、增城、从化;另一路日军,经樟木头向东莞进攻。21日,日军由从化、东莞进占广州。22日,进攻广州的日军回犯虎门要塞及宝安。同日,日军一部由中山县以东海面登陆,先后占领中山、顺德、南海(佛山)、三水等地。至此,广州地区及珠江三角洲全部沦陷。

  广州的沦陷,使我国失去重要的国际物资补给线,从而影响了全国战局。

   

  【01】

         1939年的初夏,广州街头,竟如寒冬般冷清,行人稀疏,气氛肃杀。

         饿得皮包骨的流浪大狗早已没有了平日的威风,连哼也不敢哼一声,拖着病癞生脓腐烂的沉重狗体,仍在街边角落游荡,翻找垃圾,希望寻到能裹腹的骨头。

         一个拉无蓬的车仔①的壮汉经过,喃喃着:“要不是我渣渣晖家里快没饭吃了,才不出来拉车呢…这狗日的、天杀的小日本…” “渣渣晖”是别人这样叫他的。

         渣渣晖喃喃着,无比愤慨。

         但又连忙左看右看,生怕别人听了去,更怕日本兵就在眼前。他看到可怜的大狗,摇头叹道:“这世道,人不如狗…”大狗没在垃圾堆里找到什么食物,只得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不断吐舌头求吃。

         他想掏出点什么来,可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叹一声:“我渣渣晖家里人还没吃呢…对不起了,狗兄…”

         他的眼睛分明欲涌出悲哀的泪水,但硬生生忍住了。把头一扭,拉着车仔走了。(①注:广东人叫黄包车做“车仔”)

         又饿又病的大狗,终于支撑不住这人世间的惨痛,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傻头傻脑的傻强拉着一辆无蓬的车仔,上面坐着儒雅的韦启浩。傻强身强力壮,把载人的车仔拉得很快。

         韦启浩此刻还在回想着刚才和潘得源老板见面谈话的片段,玩嚼着潘得源的每一句说话、每个眼神和肢体动作。

         他笑了。他到这时绝对能确认,十三行潘氏家族后人潘得源老板、和日本人做生意且专门服务华南派遣军司令的田中久一②的潘得源老板,就是他的大儿子韦俊。

         (②注:历史上真有其人,实为侵华日军,华南派遣军司令。抗战胜利后,被国民政府逮捕,以战争罪行被起诉。1946年5月,被国民党广州行营军事法庭判处死刑。1947年3月27日,田中久一被执行枪决。)

         韦俊为什么化名潘得源?为什么不承认真正的身份?为什么不愿以真名侍孝父母呢?

         韦启源经过刚才的一番对话,他肯定了,他大儿子韦俊,在接受着一个特殊的任务。他有他的莫大苦衷。他肯定不能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肯定是在报效国家。

         想到这里,韦启浩打心里笑出来。他之前一直是怀疑,还不敢证实。这次面对面,他确切地、肯定地证实了自己的看法,大儿子果然没有辜负我俩夫妻的期望!!

         这时,车仔突然硬生生停住,韦启浩身子往前一倾,他马上自然反应抓住边栏。

         这一顿,把韦启浩从回想中拉回现实。他抬头往前一看,看到了危险。

         傻强本来就已经小心翼翼拉行车仔,眼睛古碌古碌四处转看。果然,远处的大街口,有持枪的日本兵设置的关卡。看着日本兵凶神恶煞地搜查来往行人。傻强头皮发麻。

         傻强虽然自诩为“半个特工”,但他生性胆小,这时看到日本兵荷枪实弹截查,他心里马上生出恐惧,嘴里小声不断念喃喃叨着:“安全第一条”、“安全第一条”…

         还不待韦启浩说话,傻强已经迅速作出反应。他不能再往前走大街了,立马调转车头,快速把车仔拉转入小横巷。

         韦启浩明白傻强的想法。他也认同。因为他不想接触日本关卡,万一被日本兵盘问追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坏了。

         他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紧紧抓扶着边栏。

         傻强熟悉地形。他到过的地方、走过的路,一次就能记住。这是他的强项。跑江湖嘛,总得有点小本事。

         这样走,虽然绕路,远了,但能避过日本兵关卡。最重要的是,能安全把韦启浩送回隐蔽的临时住处。郑玉蓉和石井村老村长的两个孙子在眼巴巴等着呢。

         车仔由小窄巷转入一条较宽的小巷,在小巷里快速拉行…

         空然,小巷的尽头,现出数名持枪的日本兵,并且齐刷刷地举枪,枪口向着傻强和韦启浩!

         傻强这个“半个特工”,几时经过这样的惊险场面?他无比惊骇,但反应奇快,马上想高明地回转车头,欲退回小巷入口…

         可车仔还没动,他刚微转身,眼睛视线就看到小巷入口也被数名日本兵堵住,举枪齐齐指向傻强和韦启浩!

         傻强真傻了。

         傻强惊得抹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他的脑子快速转着。

         韦启浩低声叫了叫:“别怕,往前走,不会有事的。”

         傻强微点点头,嘴里喃喃着:“安全第一条、安全第一条”…他别无选择,也只能往前走。往后退的话,肯定会有更大的麻烦。嫌疑更大。

         日本兵会追问,你这支那猪,为什么掉头退回,想跑?!为什么要跑?!是不是心虚了!你是什么人?家在哪?家里还有什么人?做什么的?……

         没完没了。肯定闹得底朝天。折腾一个晚上是常有的事。就算得放出来,肯定还得挨两棍子。

         车上拉着韦启浩,他更不敢大意。韦俊当初来香港,他是接头人,是军统临时拉夫,看他像个小混混,对香港的地形很熟,所以才叫他当向导。他就以此吹牛,自诩为“半个特工”。

         那时,他问过韦俊,怎么称呼。韦俊没说自己叫韦俊。只是回答:叫我大哥。

         傻强马上就弓腰巴哈叫大哥。

         他叫傻强,平时无事就傻笑。别人都笑话他傻强,傻得真傻,就是傻帽,傻大个。

         傻强继续傻笑着,一副“就算我傻,就算我高级丧,那又怎么啦?影响你了?踩着你的尾巴了?我伤着谁了?!”虽然这样想,但他从来不反驳。

         可傻强真不傻。他早就看得出来,大哥和韦启浩的眼神,那叫有感情。不是最亲的人,绝不可能流露出来。何况大哥是军统局出色的特工,说变脸就变脸。

         但傻强不敢问,也不想问。这世道,不该问的,问了那是犯贱;问得越多,知道越多,小命更危险。安全第一条!!

         我这是小弟的命,可别操大哥的心了。

         这时,他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只得硬着头皮拉着车仔到小巷尽头,向着那数名日本兵而去…

         怎料,这数名日本兵突然枪口向下,收枪下垂,闪身让开,在巷口站岗。

         一个高大、满面横肉、凶神恶煞的日本壮年男子,直瞪着傻强和韦启浩,走了进来。他的手一直按在斜挎腰间的日本武士刀的刀把上。

         傻强倒吸了一口冷气。头皮发麻。心里恐惧,七上八下。

         傻强认识眼前的日本男子。他叫龙史一郎,现在是日本华南派遣军特务机关的次机关长。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超级杀手,杀人绝对不眨眼的魔王。

     大哥韦俊就提醒过傻强,看到龙史一郎这精神病杀手,得赶紧躲得远远的。

     可现在无处可躲。

     韦启浩也没了主意。他不知道,这龙史一郎要干什么。但肯定是来者不善。只能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了。他强自镇定着。

    傻强一直相信不作死就不会死,可就是害怕得不知道怎么反应。龙史一郎已经快速拔出日本刀,跳至半空,做出往下斩傻强头身的动作…

         傻强吓得连滚带爬到一边,不自觉跪瘫在地上,浑身发颤,舌头打结,不能说话…

         龙史一郎连眼角也没望傻强一眼,直接抛开傻强不理,日本刀直指向坐在黄包车上、一面惊惶但强自镇定的韦启浩!

         既怒又怕的韦启浩被日本兵快涌过来,强按制住,强行押走…

         傻强被龙史一郎用日本兵架在脖子上,吓得发抖,脸色苍白…他眼巴巴看着韦启浩被押走,他想出手,但他不敢,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必死无疑…

         他不知道怎么办,眼泪都急出来了…

         龙史一郎没打算杀他,操着生硬的中文,只凶狠地从狗嘴缝里吐出两个字:“韦…俊…”

         傻强明白了。

         他害怕得不点头也不摇头。

         当龙史一郎收回日本刀时,傻强快速地连滚带爬,跑退回小巷入口…连车仔都不要了。“安全第一条”嘛!

         龙史一郎挥手,让巷口的日本兵让开,故意放走傻强,脸上露出凶狠的狞笑…得有人报信啊。

   

         这龙史一郎是个人物。非常人物。

         龙史家族在日本东京,是高级的武士家族。等级森严。不是你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这龙头老大相当于族长、家长,不但威严,把整个家族管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龙史家长的剑术还很高。

         可他人到中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和新来的婢女发生了关系。婢女虽然是婢女,但很水灵。最重要的是年轻,嫩出汁来。通常老牛都喜欢吃嫩草的嘛。

         婢女只得顺了主人。多次翻云覆雨,她不久就怀孕了。他为了维护自己和家族的声誉,不想引底下的人反感和反抗,因为想觊逾他位子的人大有人在。群狼虎视,不敢大意啊。他只得故意找理由把婢女辞掉,送回北海道的农村老家,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可婢女舍不得,就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龙史家长得知后,大怒,亲自持剑寻到婢女,欲杀母子。婢女自知无力反抗,流泪跪下受死,龙史家长拔刀举起欲杀婢女时,婴儿突然哇声大哭。

         这一哭,把家长的心哭软了。他放下枪,跑到床边看着手动脚蹬、哇哇大哭的婴儿。他问了婢女,是男是女?婢女流着泪,抱起婴儿回答是个男孩。

         龙史家长更加不忍,喜爱之情油然而生。中年得子,父亲的喜悦突然占据了整个身心,还特别的强烈。

         虽然他已经有两女,但他妻子生产时他都不在身边,直到孩子长到几岁了,他才见到。没有儿子继承家族,缺憾大大的。可以说,父亲之乐,始终没有完整。

         然而,现在这一刻,他享受到了父亲的满足和快乐;享受了儿子继承家族志产的愿味。

         他现在,绝不会杀这俩母子了。

         可是,这个婴儿是他的私生子。龙史家族是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子的。

         他叫什么名字?

         没有…您给起一个?

         家长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就叫一郎吧。

         日本人把长子叫“太郎”,也叫“一郎”。

         婢女惊喜得哭成泪人。她知道,在他的心里,已经承认这个儿子了。但她知道他的难。她未婚先孕,受尽多少苦楚。可尽管再难,她也要把孩子养大。

         龙史家长安排好这母子生活上的一切,嘱咐她千万不要透露婴儿的身世,因为会引来杀身之祸。

         直到婴儿长大到六岁,龙史家长才把孩子接到东京,以慈善的名义寄请感其大恩的友人家庭,接受教育。同时,龙史家长不时悄悄前来,把一身剑术全数亲授孩子。

         直到后来,龙史家长去世。龙史家族立即陷入争权夺利,四分五裂,更受到外来家族的打压,渐渐没落。

         长大成人的这个孩子一直只有名“一郎”,而没有姓。他始终遵循着父亲的遗言,不去参予家族的龙争虎斗,而尽力去传承龙史武士道。

         他正式出道那天,烧香焚天,告慰父亲之灵,并郑重地把姓加到名字前面。

         这就是龙史一郎。

         龙史一郎前去参军。可他傲慢自大,和几名年长的士兵发生冲突,一展武艺,就把几人打伤。其中一人,还是长官的儿子。

         他被罗列罪名,开除出军队。成了流浪武士,仗剑行走江湖,却穷得要死。

         其实他在军队里打架的时候,有个人已经注意到他了。这个人,就是后来任职华南派遣军特务机关长臼田宽三③。(③注:历史上真有其人。当时是华南派遣军特务机关长。)

     宽三虽看年龄不大,可一直在特务机关里任职,是个又老又溜的情报人。他在我国东三省呆的时间很长,所以学得一口比较流利的普通话,都带着东北腔。

  此时的宽三职务虽然不高,但他在努力往上爬。

     宽三注意到龙史一郎,但并不着急出手,而是暗中观察和等待。等龙史一郎落魄得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宽三这个大救星及时出现了。

     他请龙史一郎吃饭,但说明不是可怜,而是有求于他。龙史一郎真吃这一套。也没多少不吃这一套的。穷饿得快要死了,大恩人及时出现,伸手相助,感不感激?

     于是,一郎狼吞虎咽,饭吃了很多,竟然连美食都没尝出什么味道。酒也越喝越多。

     宽三先是夸一郎的身手了得,胆识过人,一身骨气。一郎在酒饱饭足之下,有些飘了。自然而然地,两人成了朋友。

     接着,宽三就赏识龙史一郎的武艺才学,愿意聘请他为自己做事。立即送上一大笔钱,还早就安排好住处,所有生活细节都早就办得妥妥当当。龙史一郎只有感激涕零的份。

     当着宽三的面,龙史一郎向他跪下发誓,从此死命追随宽三,为宽三做事。

     宽三笑了。

     宽三看中龙史一郎的原因,无非是他缺少一个只听命于他的超级杀手。从此,龙史一郎成了宽三铲除异己、实行暗杀的杀人机器。

     杀第一个人时,他还很恐惧呢。

     杀第二个人时,他不再害怕了。

     杀第三个人时,他开始麻木了。

     杀第四个人时,他已经习惯了。

     杀第五个人时,他竟然享受了。

     他快速地沉沦,成为极度嗜血的杀人狂魔。究竟杀了多少人,他根本不数。而且,从未失手。他自然地变得自大狂妄起来,唯老子天下第一。

     但他还是失手了。

     他听宽三的指令,在香港深潜,执行刺杀任务。结果,他遇上的对手是关开晴,一个弱质女流。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事后,他狠骂自己的枪法不准,他就喜欢用武士刀。

     有了第一次失手,就有第二次。

     这第二次败给了韦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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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胆潜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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