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你终于来了。”
“是的,我终于来了。”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其实,这一天,我也等了很久。”
“你来了就好!”
“我实在早就该来了。”
“我代表中共特科华南小组的全体同志,欢迎你的到来,欢迎你能够弃暗投明,加入我们,成为我们一员!从今天起,我、我们所有同志,都称呼你为韦俊同志!”
“谢谢…谢谢…谢谢…”
关开晴脸上乐开了花,大方地向韦俊伸出了手:“韦俊同志,你好!”
韦俊听关开晴称呼他为同志,激动得过连说谢谢,浑身微微发抖。面对关开晴伸过来的手,韦俊迅速地伸手回应,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你不是凡女,你来自星星。
你不是俗子,你早已成精。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好爱你?!
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
一起经历的无数次生与死,令韦俊和关开晴早已能用心灵和眼神进行无缝交流。他们在这一刻,都在不约而同地想像着马上就要发生的画面。
韦俊站定在桥面上,脚下就是那条黄漆线。只要他一抬脚,就到了中山县。他就从无尽的黑暗里,迈向了光芒万丈的黎明。
他就这样看着关开晴。眼神柔和,饱含深情。他拉出领带,领带上面夹着一个普通的领带夹,他举高领带,向关开晴展示那个特别的领带夹…
是她送的。
关开晴看到领带夹,笑得更灿。她微一捋袖,露出左手腕的欧式手表,然后微举手,向韦俊展示这只手表…
是他送的。
显然,这是他们互送的定情信物!
他和她,想起了他们相遇的第一次,发生误会,互相射击结仇的情形。
她和他,想起了他们很多次、很多次一起同患难、共生死的情形。
他们想起了他们从仇敌到不得不合作,及至互相欣赏,相爱而不自知的情形。
他们想起了他们相爱不能相守,只能相爱相杀的情形。
……
让爱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想起了他睡过的女人。
他没有数过,相信连自己也数不清。有的已经忘了,彻底地忘了。而有的女人,他越想忘,却记得越来越清晰。
陈露希不是他的第一次。但陈露希是他第一次付出真心去爱的女孩。
开始的时候,韦俊还不愿意,还怯。是陈露希主动的。女孩主动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后来,谁主动已经不再重要。
再后来,韦俊哄陈露希的时候,就说她漂亮。
陈露希说还不够,那韦俊就说她不光漂亮,还很有气质。
陈露希娇嗔笑着说还是不够,韦俊就说她不光漂亮,还很有气质,而且还很善良。
夸一个女孩得讲究。又夸她漂亮、又有气质、还很善良,那女孩没有不心甜,不动心的。前提是,她也喜欢你。至少不讨厌你。
这种本事,未经人事的小青年玩家,就算会,段数也不高。但只要经过人事了,哄女孩的手段可就越来越溜了。
韦俊的这种和女人打交道的本事,天生就会。
对陈露希来说,那是:
一见韦俊误终生。
自从和陈露希开始之后,他和她,越来越疯狂。这床单,是滚完又滚,滚平再滚圆。
有晚,他和陈露希关在房里,黏在床上,整晚都没有离过房间。
谁没年轻过?只有年轻才有年轻的资本。
他一直以为,和陈露希是真爱。
让我一次,爱过够!
滚过床单了,那感觉肯定是不一样。
接着,陈露希死了。
他累了,感觉不会再爱了。后来才知道,他和陈露希根本不是真爱。
再后来,关开晴遇到陈露希的时候,互相上下全身打量,都在想着:她有什么值得韦俊这样为她?
这漂亮的女人啊,天生有一种男人没有的特殊本领,独一无有的。
当漂亮女人在遇上同样漂亮的女人时,她们会不自觉地在心底暗暗比较,相互打量。好的呢,就相互欣赏、学习,可以做成朋友。但做成朋友之后,翻脸的也常有。
不好的呢,就直接羡慕嫉妒恨。她哪点比我漂亮?她哪有我漂亮?她凭什么比我漂亮还比我幸运?
关开晴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好奇。韦俊和陈露希的事,她是知道的。
当关开晴遇上陈露希的时候,陈露希不叫陈露希,别人都叫她“梅姨”。
可关开晴确定,梅姨不是梅姨,根本就不存在梅姨。她就是陈露希。
关开晴很想看看,韦俊曾经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仅此而已。
这时的陈露希带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小男孩。看不出具体年龄,像是4、5岁,又像是6、7岁,长得精瘦,但眼睛很有神。
关开晴有种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具体也说不上来。
小男孩管陈露希叫“梅姨”。但关开晴看得出来,小男孩和陈露希的关系,绝不是这么简单。这又有什么故事?!
“梅姨”知道瞒不过关开晴,爽快承认自己就是陈露希。
陈露希其实很想问韦俊:说好的呢?
但她明白,那是军统的错,所以她问不出口,只能自怜:有多少爱,能否重来?
唉!原来我什么都不想要!!
陈露希对关开晴,确实对关开晴生出了嫉妒。
接着,这两个女人,发生了两个女人的故事。
男人的麻烦是遇上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比遇上一个漂亮女人更麻烦的是,遇上了两个漂亮女人。
比遇上两个漂亮女人更麻烦的是,这两个漂亮女人都喜欢这个男人。
一心二用的男人毕竟世间不多。要是有这种本领,那世人都唾弃这男人,称这男人为“超级渣男”。确实是当之无愧。本来谈情说爱,就是要专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
可要是有这当超级渣男的机会,很多渣男绝对愿意一试。
韦俊的第一次,是那个叫沙莉的美国女人。不知是哪国居民移民到美国的女人。火辣的“S”形身材,姣好的脸容,勾魂的蓝眼睛。
她四十岁了,但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被军统局里请来教授他跳舞的老师。出这主意的人不是脑残就是白痴,要么就是严重智障。
沙莉可不是随便答应的人,高傲的她也不缺钱,想请她的人在世界各地有多的是。但很少有成功请到她的。
可世间的事就那么奇怪。从来不吃中国菜的美国女人竟然脑子进水,就是想吃。而且第一眼就决定,马上得吃。顿时特别饿。
她只看了韦俊一眼,这事就成了。她跟戴老师说,她不要钱。她唯一的条件就是,让韦俊陪她。她说得很直白,就是要睡韦俊。
最好是在教授韦俊跳舞的这一段时间,韦俊都要被女王色驱,随叫随到。
韦俊肯定不愿意。对于享受异域风味,他完全没有兴趣。这可是一种侮辱。
沙莉反过来求他了。沙莉一再退让。最后退步到让韦俊只陪他一个晚上。就像饿得发慌的鳄鱼看到食物一样,当时沙莉的眼神就是这意思。
韦俊不能再拒绝了。戴老师发话了。牺牲色相、用美男计,本来就是军统特工训练课的内容,是成功取得情报的手段之一。如果连这都不能过自己那关,甭想毕业了。前面的所有努力就前功尽弃,化为乌有。
韦俊想起了一个人。
怪人。
老怪人。
萧占。
韦俊绝对有理由相信,他叫萧占。
韦俊曾经特意拜访过这个老怪人萧占。其实萧占并不老,只是身体多处严重受伤,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医治而致残废了,所以显得特别苍老。
为什么要去拜访这位萧占呢?因为韦俊当时听陈露希说,陈露希不时施舍一些钱财食物给一个老怪人乞丐。
老怪人从不开口,陈露希以为老怪人是哑吧。这老怪人还真是怪,就算别人给钱财食物他也不感谢,所以施舍给他的人越来越少,他时常饿肚子。
他还爱喝酒,可喝到酒的机会,很少很少。所以,老怪人经常在酒坊旁边闻酒香。
陈露希觉得他很可怜,所以有时间就去老怪人常出现的地方,酒坊,酒厂,小酒楼小饭店,总是很多人一起喝酒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太远了他不去。就这一带。
陈露希施舍给他的时间长了,从不开口的老怪人竟然有天突然开金口了:“你不适合做这一行。”
陈露希很吃惊:“你会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做哪一行?”
老怪人平静地吐出两个字。陈露希无比震惊。
老怪人接着又平静地再吐出两个不同的字。陈露希几乎被震成内伤了。
那时候,陈露希和韦俊在房里缠绵过后,她就提起这个老怪人,韦俊也来了兴趣,想听。陈露希就一直说,说到这里。韦俊就问:“老怪人到底说了什么?”
陈露希一笑,故意地:“你想知道…我就是不说…除非…”她拍拍自己的脸和嘴,含情脉脉地看着韦俊。
韦俊像老虎扑食一样把她扑倒了。
然后,韦俊继续问。
陈露希继续说。
当她问这老怪人怎么知道她做哪一行时,这老怪人说:“同行”。接着补充说:“我们”。说话的同时,用手比划指指陈露希和自己。
这最明显不过了。这可是老特工。被遗弃的特工!
她几乎马上相信了老怪人,因为只有同行才能看穿同行。
老怪人笑着:“傻丫头,你别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谢谢了…去吧…”
老怪人叫陈露希走,但他却自己走开。
陈露希一想也是,这老怪人也没说我是做特工的啊!差点露馅!
她看着老怪人半跛的孤苦身影,又同情又怜悯,但又觉得这人可能还真是老特工。是个有故事的人。现在他也有酒了。这故事就越来越精彩了。
韦俊倒想见见老怪人。
想找这样的人,对于韦俊来说,比吃豆腐更简单。
老怪人背着肯定是捡来的布袋,非常的脏。也不知道布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可能是他的全部家当。
老怪人手里拿着一根肯定也是别人不要扔出来的拐杖,用来支撑身体助力前行。
老怪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肮脏得很,全身散发一股难闻的味道,像隔夜的馊水。所以敢靠近老怪人的人,要么就是鼻塞,要么就是有心人。
韦俊请老怪人喝了好酒,吃了好菜,再给了一笔不少的钱。老怪人很满意,感激这个豪客。于是就开腔了,但说得不是很多,没法证实真假。
本来韦俊的记忆超群,可老怪人有时说话含糊,有时伴着怪声,有时还有多种地方腔调,一会东北腔,一会河南腔,一会又来句不咸不谈的广东话。
所以,韦俊听得很费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所以,他只能记住一些。 当时,韦俊又想:他说能多种腔调话语,那就证明他去过很多地方,或者当兵上战场很多各地的战友,在一起时学到那么一两句。
老怪人一开口就说:“叫我哥!”这话带着东北腔。
韦俊就叫他“大哥”。韦俊知道,他明显不认老。这样一叫,他会觉得自己更年轻些,那离死就更远了些。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老怪人摇头:“这大哥我不当好多好多年了。”又补充:“叫我哥!”
韦俊学乖了,叫了一声:“哥”。很真诚。
老怪人喝口酒,接着像自言自语一样说:“哥虽然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哥的传说。”这话可带有重庆口音。韦俊不明白。
老怪人不打算解释。
老怪人说自己老爸是很棒的木工,他也跟着学木工。技术很了得。那时他年轻,血气方刚,被乡里的坏人欺负,终于忍无可忍,把乡里的坏人打伤了。
坏人的家属带着一大班人来寻仇。他老爸就说他走了,不知去向。那班人到处也找不到他,也因为确实是坏人先动手的,所以只能扇了他老爸两个耳光作罢。
实际上,他把一根很长很粗的大木头(本来是有钱人盖大房子订造用作房梁的),中间挖空,他人藏在里面。因为大木头竖起来很高。
所以那些坏人根本没看见。他就躲过去了。他出来之后,老爸就让他走得越远越好。
吹牛不用上税。可这牛吹得有点大了。韦俊心想。他不说话,继续听。
可能由于韦俊不戳穿自己,老怪人就继续往下吹。可这时,韦俊就不认为老怪人在吹了。因为他说了同样的话。做了同样的动作。“同行…”“我们…”
韦俊的脸,一下子凝僵了。
还是很吃惊。
老怪人不理韦俊的反应,继续说。他说他自己曾经是复兴社特工。但考核不合格,就马上被派往前线打仗。
不知道是不是前线,反正就是打仗,打架,杀人,被人杀。不让他休息,不断地。还有人监视。他受的伤太严重了,都以为自己死了。可雨水一浇,他在死人堆里活过来了。
到处流浪,乞食,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真可以说是苟延残喘。
最后,老怪人还强调,当特工,如果不合格,就会很快死。总之死得不明不白。别说追查了,谁也不会在乎。
真是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