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齐果再一次被姥爷的饭香唤醒。
餐桌上放着浓郁黏稠的海鲜粥、清脆爽口的萝卜咸菜。
萝卜是姥爷秋天的时候切成丝，晒成的萝卜干，吃的时候用水泡一泡，倒上点生抽和辣椒油即可。
“果果，你今天有没有安排？要不要和姥爷一块去妈祖庙看看？虽然还没到正月十五，但现在的妈祖庙也热闹得很。”
还未等齐果开口，江亚菲的微信电话就打了过来，对面立即传来她热情似火地叽叽喳喳：“齐果，地址发你了啊，中午十二点，你昨天可是答应的，一定要来啊！”
“姥爷，前些天约好的，今天要参加同学聚会。”齐果有些歉意地看向姥爷，“妈祖庙我们明天再去，可以吗？”
姥爷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安心去参加同学聚会。”
齐果挑了套休闲装，上身乳白色修身毛衣，下身灰色拖地长裤，外着薄款棉服。快速化了个淡妆，便拎包出门。
一开门，齐果看到的便是这一幕：顾城上身穿着灰色毛衣，露出里面白色衬衫的衣领，下身是黑色修身长裤，外面套了件长款白色呢子大衣。他站在车旁，上身靠在车上，等待着齐果。
上午时分的阳光刚刚好，明媚，温柔，在顾城的身上镀了层薄薄的光晕。
察觉到了大门处的动静，顾城转头与齐果对视，露出专属于他的笑容，温暖，阳光，又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
两人今天的衣服穿得过于“默契”，这“毛病”他俩打小就有。
曾经因为衣服的色系太过相似，他们有过一次连换三套，竟然还像情侣装的恐怖经历。
想到那会儿的奇妙，顾城勾起嘴角，问道：“第一次参加同学聚会？”
齐果点了点头，反问顾城。
“比你多一次。”
同学聚会的地点就定在南城的一家老字号饭店里，齐果看到包厢的名字，好笑地摇头。
“妈祖娘娘包厢……”
顾城吐槽道：“上一次，定在铁拐李包厢……”
包厢里，七八个人已落座。有已经当上语文老师的何文夕，成了家庭主妇的刘苗苗，继承家业搞海上养殖的赵亮和吴大海，考上事业编的孙晓艺，当然，也有成为轮渡服务员的江亚菲……
当顾城和齐果双双出现时，众人直呼“活久见”。硕大的圆形桌子前，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赵亮蹭地起身，由于太过激动，啤酒肚露了出来。
“我记得高中那会儿，顾城和齐果最是不对付，一见面就要掐架的那种，现在看到你们竟然一起出现，画面有些诡异。”
“看到你从清秀小伙儿变成现在快两百斤的壮汉，我也不太适应。”齐果毫不犹豫地往赵亮身上插刀，她端起桌边倒满的酒杯，一饮而尽，豪气震惊了众人。
“实在抱歉，这么多年来，才第一次参加同学会，这杯酒我干了。”
赵亮瞪大眼睛，双手忍不住地鼓掌，果然齐果还是那个女中豪杰。
还没等热菜上桌，同学们就已经打开了话匣子。
“顾城，听说你在南方的科研所里搞什么养殖实验，咱们渔港镇能用上吗？”
吴大海不愧是养殖专业户，一上来就拉着顾城问东问西。
“我这次回来，确实是为了这事儿，等到开春，镇上就会有通知了。”
吴大海连忙接话：“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一定找我，随叫随到。”
顾城笑笑点头，用湿巾将手擦净，齐果瞥了一眼，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穷讲究。
赵亮不耐烦吴大海的啰嗦，直接将带来的白酒展示给大家：“知道顾城和齐果要来，特意拿出这瓶酒，你们别看它其貌不扬，但它可是跟茅台一个酿造工艺。”
“再怎么一个工艺，它也不是茅台。”江亚菲吐槽道。
江亚菲的话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地笑。
趁着众人说笑时，刘苗苗拉着齐果感慨，羡慕齐果比高中变得漂亮又有气质，一看就是历练过的。反观自己，肚子变形，身材发福，还是俩孩儿妈。
齐果震惊不已，难以想象自己同学竟然已经生了两个娃儿。
“一毕业就结婚了，实现了从学生到家庭主妇的无缝连接。我说羡慕你不开玩笑，独立自主新女性，单打独斗创业开公司，想想就兴奋。”
突然谈论到自己，齐果用笑容遮掩，不想接话，大家并没有察觉。
面对刘苗苗的自我贬低，何夕文立刻揭穿，原来刘苗苗的孩子又乖巧又好看，丈夫对她是出了名的体贴。
大家熟稔热络，说的话题齐果并不熟悉，例如谁家和谁家又因为码头的归属问题打了起来，南城又新开了哪家饭店，晚上谁家的保皇扑克局最热闹，齐果根本插不上嘴。
或者说，她也不感兴趣。
大家有意地照顾齐果，多把话头儿递给她，可终究是离开这里太久了，不再是生活在一个频道的人，很难重新连接。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幸福的光晕，以及知足常乐的满足感。
拥有下一代的幸福；在自己的岗位上得心应手的幸福；养殖的海产品丰收的幸福；与父母相处融洽，每年都会跟家人出去旅游的幸福。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结束同学聚会，推开院子大门的齐果突然想到这句话。
与齐美丽日益加深的矛盾，没有时常陪伴外公的遗憾，以及现如今自己的处境，让齐果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
这么些年，她究竟干了些什么呢？
齐果低落地往屋内走去，走神的齐果被姥爷给吓得一个激灵。
姥爷站在院子里，地上放了许多烟花，有大型烟花，也有散装的小烟花。小蜜蜂，金玉满堂，包装跟她小时候玩得一模一样。
姥爷豪横地大手一挥：“果果，今晚我们去放烟花！”
夜晚的海边，星光点点。
齐果和姥爷躲在远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烟花，喜庆的包装上写着“米兰之夜”，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姥爷，米兰之夜不会是受潮了吧。”齐果不确定地看向姥爷，“还是您买到假货了？”
姥爷皱了皱眉：“不应该啊，还挺贵呢。”
寂静过后，烟花突然活了过来，伴随着嘶嘶响声，冒出青烟。一颗明亮的火球嗖地升至高空，火球炸开，在天空中洒下无数朵五颜六色的花。
伴随着空中的云雾缭绕，巨大的梦幻感萦绕在齐果和姥爷的眼前。
两人肩并肩地坐在沙滩上，欣赏着夜空中的烟花。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终在此刻释放。
“姥爷，我是不是活得特别失败啊。”齐果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打拼，但其实，既没有照顾好您，也没有……”
齐果陷入了悲伤的情绪。在她看来，如果自己不被成就证明，那就跟那些毫无价值的，路边的垃圾，海滩的死鱼没什么两样。这个人生信条鞭策她一直过分的努力，残忍的上进。
她也希望成为那种可以因为自身存在就觉得意义非凡的人，可惜她不是。
“人要选择哪一种方式而活，无论是做饭的一方，或是吃饭的一方；无论是启程的一方，或是送行的一方，都不能说哪个比较好，或者哪个不好。”
姥爷轻轻地拍了拍齐果的额头，满眼都是慈爱。
“生活的意义不是在于我们走过的路有多远，而在于我们是如何走过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不要自责，不要懊悔。”
“不管是之前还是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你都不要怕，那不过是你漫长人生中一个小小的挫折。十几年后你再回想以前，也只会抿唇一笑。不要困在小小的崎岖里，要向前看。”
“可是我没有长成你们期待的样子……”
“果果，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永远也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在姥爷的话语中，齐果的内心难得地平静下来。
被温暖充盈着内心，仰望着盛开在夜空的烟花，这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好。
“姥爷，明天我们去妈祖庙吧。”
齐果将头靠在姥爷的肩上，期待着明天的妈祖庙之行。
小时候的那些摊位还都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