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心(六)
我见青山2024-12-09 17:143,154

  “你是哪个院子的,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俞非晚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原来是个小女使。她手背在身后迅速将纸包好塞进腰间,面上仍旧镇定:“我是来找香云的。”

   

  香云,孙芝芙身边那个女使,是第一个出现在俞非晚脑海里的名字。

   

  “你认得香云?你是侯府来的?”小女使打量着她,满脸狐疑,“可你怎么穿着我家的衣服?”

   

  “我不不是侯府的人。”俞非晚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她,你可知她在哪儿?”

   

  小女使尚未回答,窗外便传来一个声音:“谁在里头呢?”

   

  小女使答道:“蒋妈妈,是我,我来打扫。”

   

  “都没人住了还打扫什么。把门上的喜字摘了,回东院去吧。”

   

  小女使脆生生地应了,待门外人离开,对俞非晚道:“你跟我来。”

   

  西院下人房在厢房背后的夹道里,五六个低矮的房间一个挨一个。此时虽是白天,却见不到人。小女使带着俞非晚穿行其中,说道:“公子平日住在南院,这院子是成婚后才辟出来的。我们也都是从其他院子调来伺候的,如今也都要回去了。”

   

  “沈家有几个院子?”俞非晚问。

   

  “东院是太夫人,南院是老爷夫人,北院是三爷一家。”小女使停下脚步,“这是我和香云的房间。”

   

  房间很狭小,堪堪摆得下两张床。窗台上晒着一把冬枣,小女使取了一颗递给俞非晚:“尝尝这个,我娘寄来的,可甜。”

   

  枣确实很甜,只是晒干了有些剌嗓子。俞非晚打量着眼前的两张床铺,一张稍显凌乱,另一张却十分整洁。

   

  “我们的住所是按差事分的,我和香云都在屋里伺候,所以住一起。”小女使在那张稍显凌乱的床上坐下:“我姓苏,你叫我绿萼就好。香云已经走了。前日侯府来人,将陪嫁的女使都叫回去了。”

   

  “所以日常在孙娘子身边的就是你们两个。”俞非晚道。

   

  绿萼点点头:“你找香云做什么?”

   

  俞非晚虽然不惯常撒谎,但也是有些急智的:“我俩原来认识。前些日子她写信给我,说这边在招工,让我来试试。”

   

  “哦,所以你连衣服都自己准备好了。”绿萼笑嘻嘻道,“前些日子是在招工,不过最近出了事,用不了那么多人了。你女红怎么样?认不认字?侍奉笔墨一类的懂不懂?”

   

  俞非晚摇了摇头。

   

  “哎,你要但凡会一样,我就帮你去跟蒋妈妈说说。这年头工不好找,没个一技之长很难留下来。”

   

  “谢谢,看得出来你是个热心肠的。”俞非晚道,“我本想来服侍孙娘子,如今却没这个福分了。”

   

   “服侍她算什么福分。”绿萼小声道,“我跟你说,那孙娘子很是刻薄的。你没赶上她才是福分。”

   

  俞非晚有些惊讶,孙芝芙那样的性子竟会落下刻薄之名:“可香云跟我说她人挺好啊。”

   

  绿萼哼了一声:“她啊,从嫁进来就没给过我们好脸色。一天到晚拿捏侯府做派,嫌沈家的东西寒酸。我们下人做得稍不合她的意便要受罚。香云她人好,孙娘子有吩咐她总是顶在前面。哦,成婚第二天,就因为香云侍奉梳头时不小心扯断了她几根头发,那孙娘子就大发雷霆,用手炉砸她,额头都打破了,好长一道伤口呢。“

   

  俞非晚越听越疑惑,绿萼所描述的人和她认识的孙芝芙大相径庭。

   

  俞非晚问:“绿萼,三月十五那日,陪着孙娘子去国子监的人,是谁?”

   

  绿萼僵住,眼瞳闪动:“你问这个做什么?”

   

  “外面有传言说孙娘子其实是死在国子监大火里。三月十五之后,香云便同我断了联系。我担心她也死在火里了。”俞非晚紧紧盯着绿萼,“你快告诉我吧。若不然,我就去侯府找她。”

   

  俞非晚作势站起身,绿萼一把将她拉住,手心里都是黏腻的汗:“你别去。”

   

  俞非晚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她不在侯府是不是?那她在哪儿?”

   

  “总之她好好的,那天火根本没烧到她身上。”绿萼呆住,懊恼地咬了咬唇,“你瞧你,非要问,害我说漏了嘴。我答应过香云不告诉别人的。”

   

  “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快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俞非晚挨着绿萼坐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空隙。

   

  绿萼往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无人,才小声说道:“她跑了。她的劳契早就到期了,但孙娘子就是不放人。她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再拖下去都要黄了。”

   

  “所以三月十五那日,确实是香云同孙芝芙一起去的国子监?”俞非晚问。

   

  “她们一起乘车去的。车夫回来报信,府里才知道出事了。晚上香云偷偷回来收拾包裹,正被我撞上。当时府里乱哄哄的,也没人管。她就趁乱去孙娘子的房间把自己的劳契偷出来,连夜就跑了。”绿萼脸上浮现出笑容,“想必她现在已经嫁人了吧。”

   

  “国子监里发生了什么,她可同你说了没有?”俞非晚问。

   

  绿萼摇了摇头。

   

  “那她家在哪儿,你可知道?”俞非晚问。

   

  “我俩认识也就三天,哪里聊得到这些。”

   

  俞非晚有些失望。忽又听绿萼说道:“我好像听她说过,她爹在汴河码头做漕工。”

   

  俞非晚跳起来:“谢谢你,绿萼,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突然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带着两个小厮冲了进来。绿萼吓了一跳,怯生生叫道:“蒋妈妈……”

   

  “我就说刚才听着是两个人的音儿,好你个丫头,竟然敢窝藏外人!快将她们两个一起绑了,去见夫人!”蒋妈妈厉声道。

   

  身后两个小厮便上来拿人。绿萼说道:“蒋妈妈,您听错了。这就是咱们院子里的女使,她是新来的。”

   

  两个小厮已将她们分别拿住。蒋妈妈上前,鼻尖距离俞非晚的脸只有尺寸之遥。她冷哼一声:“你这丫头嘴里全没实话。咱们府里就算进个苍蝇我都认得!带走!”

   

  蒋妈妈大刀阔斧走在前面,俞非晚和绿萼被押在后面,一路穿过花园,直奔东院而去。经过假山前,俞非晚假意摔了一跤,趁人不备将随身的小布袋子塞进了石头缝里。

   

  待到了东院,蒋妈妈先一步进屋禀明原委。屋外,两个婆子给俞非晚和绿萼搜了身,这才押进去。窗前的软榻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应该就是沈昭明的祖母。在她身边,一个中年妇人侍奉左右。俞非晚猜测,应该是沈昭明的母亲。

   

  蒋妈妈上前躬身道:“老夫人,夫人,人带到了。”

   

  沈夫人看了堂下一眼:“我当是何等贼人,原来是个丫头。可搜过身了?”

   

  “回夫人,搜过了,却没发现什么。”

   

  “既如此,便去各屋里问问,看有没有少什么物件。少了什么列个单子,拉这丫头去报关。若什么都没少,想来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将人交给军巡铺便是。”

   

  沈夫人说完,低头躬身道:“如此处置,母亲以为可好?”

   

  沈老夫人悠悠抿了口茶,捏着茶盏的手往前一送,点了点绿萼:“那这个怎么办?”

   

  绿萼噗通一声跪下来:“老夫人,夫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以为她就是咱们家里的人。”

   

  沈夫人道:“这蠢货,打几个手板长长记性。”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从来是外贼易防,家贼难防。红白事人多眼杂,也最容易被人钻空子。这小贼时间卡得这样精准,没有内应怎么行?”

   

  沈夫人道:“母亲说的是,如此可留不得,那便打发了吧。”

   

  “还要知会给牙行,也给别家提个醒。毕竟是从咱们家出去的。”沈老夫人道。

   

  绿萼眼泪瞬间留下来,将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老夫人开恩啊!若这般说给牙行,我以后可就找不到工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夫人您给条活路吧!”

   

  俞非晚忽然冷笑一声:“你这丫头,刚才我让你告诉我家里藏钱的地方,你偏不说。如今倒好,人家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你打成内贼。你们这些下人都看看吧,这般是非不分的主家,就算一片忠心,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住嘴!”蒋妈妈抬脚就要踹俞非晚。俞非晚向后偏了偏身子,蒋妈妈便摔在了地上。她狼狈地爬起来还想动手,却瞧见沈夫人的脸色,慌张退到一边。

   

  老夫人盯着俞非晚,笑道:“好厉害的一张嘴。今日我若处置了这丫头,倒让下人们寒心。不处置,又留下个内贼。这小贼还是个懂兵法的。”

   

  沈夫人身边有个女使,从刚才一进门便盯着俞非晚瞧。此时似乎是瞧出了什么门道,俯身在沈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沈夫人神色一惊,又躬身在老夫人耳边低语。虽然离得远,俞非晚却真切地听见了“春日宴”三个字。

   

  她竟忘了,侯府春日宴上沈家的女眷也在,沈夫人是见过她的。

   

  “这怎么可能。”沈老夫人蹙眉。

   

  沈夫人低声道:“东梅最擅记人,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认错。”

   

  俞非晚将头垂着。沈老夫人起身走到她面前:“将头抬起来。”

   

  俞非晚微微抬了头。那双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许久,便听沈老夫人道:“先将人关起来。再找个妥善的,去给亲家报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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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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