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石(三)
我见青山2024-10-01 10:066,072

  俞非晚以为,母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很要紧的事,才会千里迢迢将自己托付给未曾谋面的亲戚。俞非晚的心情很沉重,一半是因为担心,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困难能让一向从容的母亲都自顾不暇。另一半是委屈,她觉得和母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什么都应该一起面对,如今却被当做包袱一般丢开,实在让人伤心。

   

  “好在我教你的,你都已经学会了。将来即便独身一人,你也能活得很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她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原来从那个时候,母亲就已经决意将自己抛开了。俞非晚吸了吸鼻子,觉得更委屈了。

   

  此时她正坐在熙华院的卧房中。这院子是魏氏专门命人收拾出来给她住的,老夫人还把身边的青梧姑娘也拨来伺候她。女使们进进出出添置衣服器具,俞非晚想,她不会在这里久留的。今日是三月初五,距离和母亲约定的日子还有十天。她会等到母亲出现,最多十天。若母亲没有出现……她就再想办法去找。

   

  不过转念一想,母亲既然如此大费周章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应该就是要掩人耳目。光明正大上门来不太可能。或许母亲在府中留下了见面的线索,还是需要好好探查一番。下午青梧已带着她囫囵走了一圈,俞非晚看下来,值得深入调查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大公子的长青阁,那里已三年没有人住。还有一个是后院池塘边的不去楼,听说已荒废了十余年。这两个地方都久无人住,留下的信息短时间内不会被抹去。俞非晚想,若依着母亲行事,应该会选择不去楼。越是荒废才越疏于管理,就越方便。

   

  可惜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再寻机会去看一看。

   

  青梧将桌上的灯挑亮,将一个木匣子捧到俞非晚面前:“这是老夫人送给姑娘的。”

   

  俞非晚将盖子掀开,只见流光溢彩,是一套红宝石头面。

   

  “我不要这些,我用不上。”俞非晚将盖子合起来,“你拿回去吧,替我谢谢老夫人。”

   

  青梧笑了笑,转身将木匣子锁在了靠墙的斗柜中:“还有扶风院和柏林斋送来的贵重之物,我一并帮您收在这里了。”

   

  俞非晚想,青梧应该根本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

   

  “青梧。”

   

  “是。”

   

  “你在这府中多久了?”

   

  青梧道:“二十多年了。”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朝廷有规定,主仆契约每次最长签十年。这么说,她起码已经续过一次约。

   

  “那你在侯府应该做得很好,”俞非晚问,“你的身契签到什么时候?”

   

  青梧却道:“我是老夫人的养女。”

   

  “养女?”可她明明衣着打扮,都和其他女使无异。唯一的差别,也许就是二姑娘对她格外客气些。可这也是因为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女使。

   

  “是养女,就不用签身契。”青梧笑了笑,“姑娘以后执掌侯府。这些门道,慢慢就懂了。”

   

  俞非晚其实立刻就明白了。这其实就是钻了律法的漏洞,说是养女,实为私奴。大宋律法一向将父母之命视为天,即便青梧是良民,只要有养母的身份在,不论老夫人是打是杀,官府都不会过问了。

   

  青梧却好像丝毫不以为意,起身将轩窗关好,道:“姑娘今晚早些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魏娘子那儿学规矩。秋容。”

   

  一个小女使应声走入。

   

  “今晚秋容守夜,姑娘要什么只管叫她。”

   

  今日整整一天俞非晚身边都跟着人,从未有独处的时间,难道晚上睡觉还要有人看着?

   

  “我不用人守夜。”俞非晚道,“你们都走,要不我睡不着。”

   

  秋容看了青梧一眼。青梧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俞非晚松了口气。这侯府令人窒息。还好,不过十日的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夜无梦。次日天还未亮,俞非晚就被叫起来梳洗打扮。她自己梳洗了十六年,从不知道流程还能如此繁琐,四个女使伺候着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一根簪子就能挽起的头发被梳成了精巧的式样。待将层层衣裙穿好,天光早已大亮。

   

  “按规矩,姑娘早上要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会赏早膳。不过今日是姑娘第一天上课,老夫人免了您的问安,咱们直接去见魏娘子便是。”

   

  俞非晚如木偶般跟着跟着青梧往柏琳斋去。北方的清晨寒意刺骨,俞非晚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不远处,一个美貌的女子正在女使搀扶下缓缓走来。

   

  她身形纤细,肌肤如白瓷一般,两颊胭脂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像是刚刚绽放的山桃。她来到俞非晚面前,盈盈一礼。俞非晚叉手还礼。她笑了,又点了点头,与俞非晚错身而过。

   

  “那是孙小姐,二姑娘的女儿。这个时辰应该是去给老夫人问安的。”青梧道。

   

  俞非晚恍然,哦,就是那位被她抢了丈夫的姑娘。

   

  此时柏林斋内,魏氏却不是一个人。二姑娘一早到访,两人用了茶,坐在偏厅说话。魏氏早就猜到了二姑娘此行的目的。她这位姑姐,城府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出身。眼见自己的女儿被抢了夫婿,她如何能坐得住?想必是要来掺和一番。果然,坐下没两句话,二姑娘便提起小时候侯府请宫里的女官来教规矩的往事。话里话外,侯府的规矩不是谁都能教的。

   

  魏氏抚着额头:“本来就因为这事一夜没睡好,姑姐这么一说,我就更心慌了。老夫人偏要将俞姑娘交给我,殊不知我平日里也是战战兢兢,哪里教的了别人呢。要是教错了,难保老夫人要怪罪。姑姐,你快给我出出主意,可怎么办才好。”

   

  二姑娘端起茶杯,悠然地抿了一口:“本来这事儿我不想掺和。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罢了,我就把吴妈妈借给你吧。”

   

  “吴妈妈?”魏氏上下打量了那老妈子一眼,笑道,“是啊,吴妈妈也是咱们侯府的老人了。”

   

  二姑娘道:“你别看她是个下人。当初内尚书来府上的时候,她是全程跟在旁边听训的。便是论起皇宫里的规矩她也不逊于人。”

   

  吴妈妈上前一礼,说道:“交给奴,院君只管放心。一则,奴的资历在这儿,老夫人问起也说不出不是。二则,我们姑娘一心为院君着想,蓬蒿当斩于生发时,才不会碍着咱家的好苗子。”

   

  吴妈妈手黑心狠,在这府里是出了名的。魏氏本就懒得理这烂事,放任狗咬狗倒也是一步好棋。最好能将那野丫头弄死,二姑娘也因此彻底被老夫人厌弃。另外给大郎则一门权臣做亲家,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老夫人若来问责,也不怕。她的儿子是唯一的东阳侯,她的位置稳当着呢。

   

  魏氏笑容和煦:“那就有劳吴妈妈了。”

   

  ————

   

  俞非晚一进门,就见魏氏和二姑娘坐在一处。堂下吴妈妈和七八个仆妇分列两侧,那阵势就如县衙公堂审犯人一般。打眼一看,正是昨日那几张面孔。

   

  魏氏笑得和善:“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俞非晚点头:“劳您挂心,睡得好。”

   

  “吃过早饭没有?”魏氏又问。

   

  “没有。”

   

  “是底下人伺候不周了。”魏氏转头吩咐道,“告诉厨房,把姑娘的早饭送到我这儿来。”

   

  几句话,气氛倒没有那么紧张了。

   

  魏氏笑着让俞非晚坐,又说道:“老夫人让我教你规矩,其实都是一家人,关上门哪有什么规矩。不过是给外人瞧,顾全侯府的体面。我呢,小门户出身,很多规矩自己就学的不精。你这位姑姑……是该叫姑姑吧……是正经的侯府小姐,规矩礼数都是专人教导过的。故而请她来给咱们讲讲,我也算沾了你的光,跟着你一起学一学。”

   

  话说的客气,态度却是不容置疑。俞非晚知道二姑娘来者不善,不过她要留下等母亲,这一关总是要过。

   

  “我听您的安排。”

   

  “真懂事。”魏氏含笑,望向二姑娘。二姑娘始终盯着俞非晚,看上去倒比昨日从容了许多。

   

  “先给姑娘查一查形貌,看看究竟差在哪儿了。”二姑娘道。

   

  “是。”

   

  吴妈妈带着两个婆子围了上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站在俞非晚的身后,吴妈妈则站在她面前。

   

  “姑娘,您站直了。”吴妈妈高声道。

   

  俞非晚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站得很直。”

   

  左侧的婆子突然说道:“姑娘有些斜肩膀。”

   

  高坐于上的二姑娘道:“斜肩膀,狐媚样,不端庄。”

   

  俞非晚知道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却听魏氏道:“姑姐不说还不觉得,好像是有一点。左肩高,右肩低。”

   

  二姑娘冷笑一声:“乡野丫头,没个规矩,自然长得不板正。”

   

  俞非晚不明白为什么乡野人就不能长出正常的身体,也不明白为什么肩膀不一样高就是狐媚。她觉得这里的人说话好像都没什么道理,但无论如何:“我的肩很正常。”

   

  忽然一只手在俞非晚后腰掐了一把,力度不小,俞非晚痛得惊叫一声。

   

  右侧的婆子说:“姑娘腰有二尺,背宽腰圆。“

   

  所有人脸上都显出惊讶的神色。魏氏更像是被吓坏了一般,看向二姑娘:“这可怎么好。”

   

  “咱们东京的高门贵女,哪个不是一把细腰?就说我家芙儿,那小腰就一尺六,还日日约束自己。她这样子,便是从小缺乏管束。纤腰束素,方显清贵,如此痴肥实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二姑娘道,“须从饮食上加以限制。多些清茶,少用干粮。”

   

  魏氏点头,吩咐道:“可好生记下来,饮食一定要注意。要不,今日的早膳也免了吧。”

   

  “不吃早饭怎么行!”俞非晚急急道,“我的身体很好!我……我康健着呢!“

   

  可周围人的神情,分明是在说她根本不正常。她们的目光就像一簇簇火苗,炙烤着空气,让俞非晚心生焦灼。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难道她的身体真的就是那么粗俗、低劣吗?

   

  “姑娘,走两步。”吴妈妈说。

   

  俞非晚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荒唐极了。无数道目光凝视着她,只等着挑她的错处。她站在这里,已然全身都是错,更别说在她们面前行走……她甚至都忘了该怎么行走。

   

  见俞非晚不动,魏氏含笑道:“姑娘别恼,老夫人让教姑娘规矩,下面人自然不敢怠慢。吴妈妈是跟着宫里的女官学过仪态的,府上没人比她教得更好。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人家的女儿想学都学不到呢。”

   

  吴妈妈的脸近在咫尺:“姑娘,走两步路,不会太劳累您。”

   

  俞非晚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没有人说话。俞非晚如芒在背:“走完了,你们又有什么话说?”

   

  吴妈妈道:“姑娘,知道你最大的错是什么吗?”

   

  俞非晚直视她的眼睛,等着下文。

   

  “你不懂得什么叫恭顺。”吴妈妈从旁边仆妇手中接过一根戒尺,绕着俞非晚缓缓踱步,“不恭顺,所以昂首挺胸目中无人。”说着,戒尺拍在俞非晚的肩头,力道不重也不轻,却是十足十的侵犯。

   

  “不恭顺,所以双臂乱摆不知谨慎。”又一下,打在俞非晚的手臂上。

   

  “不恭顺,所以大步流星莽撞无行。”又一下,打在俞非晚的腿上。

   

  俞非晚一把抓住她的戒尺:“我是走路,不是做样子给你看的!”

   

  “姑娘又错了。”吴妈妈道,“侯门贵妇,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体面。你,就是给人看的。”

   

  吴妈妈突然扬声道:“从刚才开始,姑娘反驳了我几次?”

   

  一旁仆妇答:“五次。”

   

  吴妈妈露出一个压抑许久的笑容:“院君,奴婢以为规矩倒不着急学,还是应该先磨性子。待姑娘懂得恭顺才是女子最大的美德,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二姑娘道:“治标先治本。吴妈妈说得有理。”

   

  魏氏道:“俞姑娘毕竟不是在侯府长大,心思自然和我们不一样。这怎么治呢?”

   

  吴妈妈低头:“请院君允许,缠足。”

   

  俞非晚从没听过这个词。她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一块肉,进退都不由自己。

   

  魏氏以扇掩唇:“吴妈妈,这能行吗?她都这么大了,怎么缠啊?”

   

  吴妈妈道:“院君别担心,大了有大了的缠法。也不会真伤了姑娘,只是裹得紧一些,让她没那么舒服。身上有了约束,心里头慢慢也就有了。”

   

  魏氏看了二姑娘一眼。二姑娘道:“我记得前日老夫人还跟我说,国公府的三位小姐都缠了足,这是勋贵门庭的新风尚,将来大郎若有女儿也要效仿。说起来,做姑娘的想要博个好名声,如何能不吃些苦头呢。”

   

  魏氏点头:“既然老夫人都觉得好,那便缠吧。”

   

  吴妈妈点头。下一秒,仆妇就搬来一张凳子,然后一左一右将俞非晚按在了凳子上。

   

  俞非晚挣扎:“别碰我!”两边仆妇不敢伤她,立刻松了手。

   

  吴妈妈低垂着眉眼站在一旁:“姑娘今日若不依,奴婢们断不敢强迫。不过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您如今在这门楣底下,若不守规矩,便如油锅里落下一滴水,容不得。”

   

  魏氏道:“姑娘不愿意,吴妈妈,还是算了。我就说教不了,还是去回了老夫人,找别人来教吧。”

   

  二姑娘冷冷道:“也好。听闻清源斋的周姑姑是教规矩的好手,柴家那位小郡主性情如何顽劣,到了那边不过一月,便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如我去跟母亲说,给这丫头送过去。”

   

  俞非晚胸口剧烈地起伏。她不能离开侯府,她还要等母亲的消息。她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眼泪,坐回了凳子上。

   

  吴妈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姑娘既然同意了,那奴婢们就开始了。一会儿还请您忍耐些许,别伤着自己。”

   

  一左一右两个仆妇再次压住了她的肩膀。另有两个仆妇上来脱去了她的鞋袜。吴妈妈低头看了一眼她光裸的脚,高声道:“拿最好的绸缎来。”

   

  绸缎一层一层缠在脚上,两个仆妇奋力拉扯着,用力到嘴眼歪斜。起初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只是有些捆缚感,像是穿了一双很紧的鞋子,不那么自在。但时间一长,关节伸展不开带来的压迫和烦躁开始蔓延,像是无数根细软的针扎在她心上。一下地,脚趾骨便被身体的重量挤压,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吴妈妈又取了一尺宽的绸缎往她的腰上缠。绸缎拉得很紧,将她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挤压出去。仆妇们又取来三根竹尺,用绸缎固定在她的背上,如此脊背就不得不绷得笔直。她的身体被紧紧地捆缚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整整一天,行走、站立、端坐,每一个呼吸,束在身上的绸缎都在提醒俞非晚它们的存在。这是一种持久又隐秘的痛苦,让她即便站在宽阔的庭院里,也觉得仿佛身处囹圄之中。疼痛像毒药一样,让她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麻木。后来吴妈妈又说了什么,她只有一个浅浅的印象。她唯一记得的是,她很疼。

   

  直至掌灯,俞非晚才恍惚回到自己的院子。青梧取来一把剪刀,“咔嚓”一声,丝绸断裂,三个竹尺掉落在地。带着冷意的空气冲入胸腔,俞非晚只觉得眼前一白,伏在榻上大口地喘着气。

   

  青梧蹲下身为她脱去鞋袜。绸布缠得紧,脚趾处薄厚不一,两侧骨节处已磨出了血泡。青梧取来一瓶药膏:“这药对活血化瘀有奇效。今晚敷上,明天就显不出什么来了。”

   

  显不出就是不存在么?她今日所受的苦楚,是真真切切刻在骨子里了。

   

  “这药是老夫人给的?”俞非晚说完,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问。她看得出来,老夫人是这府中绝对的权威。这府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她意志的体现。即便不是她亲自授意,也是她默许发生。

   

  青梧低头为她上药:“与其纠结这个,姑娘不如好好想想,明天该怎么办。老夫人对姑娘寄予厚望,将整个侯府的未来都托付给您。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可真真是辜负了老夫人。”

   

  俞非晚觉得好笑:“你觉得这是恩赐?”

   

  青梧抬起头,眸中竟有三分愠怒:“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好命,托生为国公府的血脉,还有机会成为侯府的主母。我想姑娘也是生于市井,应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和侯府的贵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任何人,但凡有您这样的机缘,都该冲出去拼杀一番,博一个好前程。老夫人将我拨给您,已是她最大的偏爱了。您又何故不领情呢?”

   

  拼杀?俞非晚竟看不出这侯府有什么值得拼杀的。她的战场是守卫世间公道,而这侯府的存在,本身就最不公道。

   

  但这些话俞非晚没有说出口。眼前的青梧脸色涨红,好像任何人敢质疑老夫人,就是在羞辱她自己一般。俞非晚不想再与她多言,她们两个本就不是一路人。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房门关上。俞非晚吹灭了烛火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今日吴妈妈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之于侯府,就像是一滴水掉进了沸腾的油锅中。她是永远无法融于其中的。那母亲为什么要让她来到这里?

   

  俞非晚抽了抽鼻子,眼泪刚流出来就渗进了锦被。她记得小时候和卖炭赵家小子打架输了的那一回,母亲给她涂药时忍不住流泪,问她:“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母亲不是说,遇事不能躲,躲也躲不过。要打!”她稚气回道。

   

  “母亲说错了,不是不能躲。下次遇见这样的事,你要先保护自己。母亲宁可你躲,也不想你受伤。”

   

  母亲若知道她今日经历了什么,一定也会心疼得流泪吧。那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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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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