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汴梁风起,微冷。
金水河穿城而过,河道两岸水桥楼阁,行人如织,正是烟柳繁华之地。码头建于水陆交接处,三条主道贯通南北。岸边用石头砌了一个高台,本为存放货物之用,此时空闲,便成了漕工帮闲们歇脚的地方。
这群人大多是靠卖力气挣饭吃,却也有靠脑子的,比如荀六。他生了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能在千百人中精准地找到目标。大富大贵的他不感兴趣,这种人车马仆从都全乎得很,插不上脚。没钱的穷苦百姓就更别提了。他的目标是衣食不缺的百姓,最好孤身行走,对东京也不熟悉,那他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正逢一艘客船靠岸,在一旁等活的车马帮闲便一窝蜂的涌上去。荀六嘴里嚼着香叶,抬了抬眼皮,没动。这艘‘追鱼号’是上等客船,主家大多会提前派人来打点。果然客人们刚一下船,就各自上了马车离去。人潮散尽,竟还有一个姑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旌旗如云的酒楼客邸,眼中满是惊叹之情。
这一看就是第一次来东京。荀六一歪嘴,吐了香叶,起身走上前。
俞非晚早就听说东京繁华,但亲眼得见,仍令人震惊。且不说宽阔的街道和林立的高楼,就说街上的行人,肩挨着肩,脚跟着脚,像是一锅煮开了的粥,稠密而热闹。
荀六已拨开人群挤到了俞非晚身边,将胸前挂着的藤箱打开:“新校的地经,内外城齐全,注有汴京八景,姑娘来一份不?”
他这话问得巧妙。若是上来就问人是不是第一次来东京,对方未必搭理。但若对方对这地经感兴趣,那就摆明了对东京不熟,他正好往下接话。
俞非晚将眼前人打量了一番。他穿一身干净的长衫,头发用黑巾包得一丝不苟,鬓边簪花,乍一看像个读书人。可脚上的鞋子灰扑扑的,手上还有裂口。走街串巷,帮闲揽杂,这应该就是母亲曾提起的,汴京城里的闲人。
俞非晚伸手从藤箱中取了一份。纸张厚实,上面的墨迹尚新。她刚要展开来看,荀六却道:“姑娘,三文钱一份。”
言下之意,没给钱是不让看的。
俞非晚挑眉:“你这私人印的还这么贵?我还是去书铺里买吧。”
将地经往藤箱里一丢,俞非晚转身要走。荀六赶忙跟上来:“书铺的和我这儿的都一样,都是一块雕版上印出来的。这样,我开个张,算您两文钱。”
俞非晚停下:“好吧。”
荀六乐呵呵地收了钱,心想这就离上钩不远了:“姑娘是来游遨的吧?”
“你如何知道?”俞非晚道。
“这个时节来汴京,不是踏春就是赶考。”你来我往说了几句话,荀六见俞非晚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已十拿九稳,“汴京的景色好啊。由此往东是天清寺,往北是铁塔,大相国寺的集市,金明池的春景,樊楼的夜宴,都值得瞧一瞧去。京城大得很,靠这一双脚可逛不完。姑娘看要不要包个车?八个景点加伴游,只要两百文,划算得很。”
现在是两百文。一旦上了车,那就是茶水也要钱,驻马也要钱,不给就把人丢在荒郊野外。这些闲汉骗钱的手段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俞非晚一边看着手里的地经,一边问道:“八个景点,坐车的话要多久?”
荀六道:“怎么也得一天。”
俞非晚又指着路边那些待客的车马:“是坐那里的车吗?”
荀六点点头:“对,姑娘看中哪个,随便挑。”
俞非晚:“你和赶车的怎么分钱?”
荀六以为她要砍价,说道:“大头都让他们拿,我就动动嘴皮子。主要是陪您玩得高兴了,得点赏钱过活。”
“那是能分多少?”俞非晚问。
“也就……五六十文。”
俞非晚点了点头:“这样,我也不瞧那些景点,也不坐车。你陪我到我想去的地方,路上我问什么,你就随便给我讲讲就好。大约也就要半天的功夫,我给你八十文,行不?”她也不等荀六反应,继续说道,“按你说的,你要花一整天才能赚到五六十文。按我说的,你半天就能赚八十文。不干才是傻子。”
荀六愣住了,他没想到这辈子也会被人拿话堵住。
“你先说你要去哪儿?”荀六问。
“别问。”俞非晚扬了扬手里的地经,“你跟着我走就行。”
说完也不等他回复,捧着地经就往前走。荀六想了想,好不容易遇见个好拿捏的,放走了委实可惜。半天赚八十文也不算亏,况且东京地界他熟得很,路上再找机会诈点钱出来就是。
然而走了半个时辰,荀六就有些后悔了。这姑娘看着年纪小,行事却很有章法。任凭荀六如何舌灿生花,她只是听听笑笑,不肯跟他走。荀六几次询问目的地,她也是绝口不答。一路特意绕开小路,专挑有铺兵巡逻的大路。荀六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气急败坏:“你这丫头,去哪儿也不说,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耍人玩呢?不走了!”
“没到地方可不给钱啊。”俞非晚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荀六又有些犯难。都走了这么久,走到头好歹还有八十文可赚呢。他只恨自己不是个泼皮无赖,骗钱没有抢钱快。荀六瞟了眼几步之遥的军巡铺,终于还是咬咬牙跟了上去。
后来荀六也想明白了,这姑娘一早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用八十文吊着他,其实是买个方便。有他在,同行们自然不会再来骚扰。敢孤身出门,自然是有孤身的本事。只怪荀六自己看走了眼。
一路走走停停,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两人站在了一处大宅前。俞非晚比照着地经反复确认:“你这地经错了吧?”
荀六已经走得筋疲力尽,干脆蹲在了路边:“地经是肯定没错,关键你要去哪儿啊?”
俞非晚问:“这里是开封府东安大街太平巷甲壹号?”
荀六抬手一指:“这条南北向的就是东安大街,东西向的就是太平巷。整个巷子就这一户人家。你……”
荀六指着眼前朱红色的大门,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慌忙起身,小声问道:“找错了吧?这是东阳侯府!”
门楣上黑底金漆,正是【东阳侯府】四个大字。
俞非晚也希望是找错了。但母亲留下的信封上,就是这个地址。东阳侯府……属实是有些出乎意料。
巷子口有一家茶摊,俞非晚眼睛一亮:“走,请你喝茶。”
走了一上午,两人都已经喉咙冒烟。一杯清茶,两份果子,荀六满肚子的怨气也化解了些许。
“说好了半天啊。你找没找对我不管,我可不走了。”
“你与我说说,这东阳侯府里都有些什么人?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俞非晚问。
荀六眼睛一亮,这大半天终于让他找到机会了:“时间过了,打听消息得另加钱。”
“那我不如问老板。他天天在侯府门前摆摊,知道得肯定比你多。老板啊……”
荀六急忙按住了俞非晚:“你这丫头好不地道,守着我还去问别人。你好歹加点,忙活了一上午都不够一顿酒钱的。”
俞非晚笑了:“看你说得详不详细。”
“你打听打听,整个东京城还有比我消息更灵通的么?告诉你啊,东阳侯李家是开国勋贵。第一代老侯爷战功赫赫,得了这世袭罔替的爵位。但是从第三代开始就不行了。为什么呢?科举啊,文官当道,这些勋贵都是武将出身,就没有读书的脑子,嘿,空有爵位没有实权。再一个,人丁凋敝。第三代侯爷娶了位宗室郡主,生了一儿二女。长女没成年就死了。次女配了个进士,现如今义绝归宗了。小儿子承袭了爵位,却也没活过三十,留下一根独苗,现下还没成年。要我说啊,老天爷还是公平。这东阳侯府富贵是真富贵,但也是真晦气。”荀六又喝了一口茶,问道,“姑娘,你打听这些干什么啊?家里有人在这儿当差?”
俞非晚已经得到了她需要的信息,便不想再与荀六纠缠。
“讨债。”她说,“一会儿你同我一起去砸门,我多给你一百文,如何?”
荀六觉得这话不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但眼前这个姑娘确实有些不正常。荀六以为此地不宜久留:“那祝您旗开得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这钱……”
俞非晚掏出一串钱递给他:“有劳。”
荀六打眼一看,只多不少。“得了,有事儿您再找我。”他将钱收好,麻利地溜了。
东阳侯李家……俞非晚将那枚玉佩取出,金珠上赫然有一个“李”字。她想不明白,母亲分明只是个平头百姓,如何会同侯府扯上关系?或许谜底就在这扇朱门之后。可侯府毕竟是高门权贵,她并没有同权贵打交道的经验。
一盏茶的功夫,俞非晚心下有了计较。她找茶摊老板要了纸和墨,将玉佩的花纹拓印在纸上。待纸晾干,将它仔细装进母亲留下的信封里。若这玉佩真是侯府之物,他们定然会认得这个拓印。在暴露自己的目的之前,她要先探一探侯府的虚实。
俞非晚将玉妥善藏于袜筒中,结了账,走回了侯府大门前。她记得母亲说过,县里那些住大宅子的富户只有逢着大事才开正门,平日里仆役进出都设在偏门。俞非晚绕着侯府走了半圈,果然找到了一处偏门。黑漆木门半开着,两个守门小厮正在阴凉下斗草。见俞非晚在门前停下,小厮立刻警醒起来:“干什么的?”
“我来卖花样。”
“去去去,这儿是侯府!”小厮很是粗鲁。
俞非晚道:“是你家主母叫我来的。花样我都带来了,小哥拿进去给主母看一眼便知。”
小厮有些犹豫:“什么花样,拿出来我看看。”
俞非晚便将那信封掏出。正面写着侯府的地址,背面赫然是【擅阅者死】四个字。
小厮有些心虚:“你在这儿等着。”说罢,便拿着信封往后面跑去。
等了许久,小厮方才折返回来,对俞非晚一招手:“进来吧。”
俞非晚跟在小厮身后进了院门,一路上隔几步便能见到洒扫仆从,穿着一样的蓝布短衫,顶着一样麻木的脸。过厅堂走侧夹道,至后院朱门前。一位衣着华贵的嬷嬷正在训斥一个小女使。小女使看着和俞非晚年纪相仿,低着头不敢哭出声。几个壮硕的仆妇站在嬷嬷身后,像是庙里的金刚一般。小厮示意俞非晚等在一边,直到那嬷嬷训完了话,方才上前行礼:“吴妈妈,人到了。”
吴妈妈转过身来。一张四方脸,嘴角向下,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她上下打量着俞非晚:“就你自己?”
俞非晚点了点头,一颗心悬悬地提了起来,等着吴妈妈的下文。
吴妈妈转身将通往后院小门打开:“跟我走。别乱看。”
后院的路曲折幽深。眼前是吴妈妈宽厚的背,身后则是仆妇们粗重的喘息。俞非晚压着步子,不敢快一分,也不敢慢一分。地上青砖洒了水,镜面般映出头顶一线窄窄的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像是陈腐的木头,又像是发黄的纸张。
走了很久,终于在一处堂前停了下来。吴妈妈隔着门通报:“姑娘,人带到了。”
双扇木门洞开,迎面扑来一阵清冽的香。廊下垂着丝幔,一阵风动,影影绰绰,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身形像极了母亲。
“母亲?”俞非晚的心在狂跳。她几步上前打开帷幔,迫切想要看个真切。然而当帷幔掀开,只见宝髻华服,峨眉高挑,眼前的妇人根本不是她的母亲。
妇人眉眼冷冽。下一秒,俞非晚便被四只手压着跪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想要抬起头,可背后的力道太重,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见彩绣云履在她眼前缓缓走过,头顶声音响起:“好个没规矩的丫头。”
妇人在玫瑰椅上落座,问吴妈妈:“就她自己?”
吴妈妈躬身答道:“门房说先前见着还有个男的同她一起,已经让人去捉了。”
俞非晚被人按在地上,努力将头扬起:“那人是给我带路的,我们根本不认识。夫人是认识那花样吧?何不让我起来好好说话?”
话音未落,吴妈妈快步上前,一巴掌抽在俞非晚的脸上:“没廉耻的贱婢,你也配同夫人说话!”
俞非晚只觉一阵尖锐的耳鸣,脸颊火辣辣的疼,唇齿之间渗出铁锈味,眼中霎时因生理刺激蓄满泪水。她长了这么大,不是没流过血。可这样被人反剪双手压在地上抽巴掌还是头一回。这是侮辱。
她仰头瞪向那个施暴的人。吴妈妈的脸在光线下半阴半阳:“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让你说话就把嘴闭上。听得懂吗?”
俞非晚没有说话。刚才这一巴掌让她明白了一件事。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只有高高在上的主子,和唯命是从的奴仆。现下她受制于人,不能再让自己吃亏。
见俞非晚不答,吴妈妈便以为她怕了,于是转身走回妇人身边,立在一侧,趾高气昂。
妇人高坐上首,慢悠悠喝了茶,方才开口:“说说吧,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有人给我的。”俞非晚低着头,眼睛滴溜溜地转,“她让我来这里,说是你们见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妇人脸色一凝:“谁给你的?可是一个年轻公子?”
俞非晚顺着说:“是。”
妇人脸色更加难看,一双眼在俞非晚身上上下打量:“你们是如何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他为何让你来这里?”
就这几句话,俞非晚已可以断定。眼前的妇人虽然认识玉佩,却一定不认识母亲。至于她口中那个年轻公子,应该是这玉佩的真正主人。
“我并不知那公子的身份。不过今日看来,他应该就是您的儿子,这侯府的小侯爷?”
俞非晚紧盯着妇人的反应。过见那妇人脸色骤变,厉声道:“住口!贱人,侯爷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俞非晚立刻低下头,她不想再挨打。看来她是猜对了,却不知小侯爷的玉佩如何会到母亲手上?与其同这妇人废话,不如直接问一问那小侯爷。
俞非晚立刻道:“他……他其实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交给当家主母。夫人,容我拿给您看。”
吴妈妈使了个眼色,俞非晚便觉得压在背上的四只手松开了。她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就见吴妈妈又走了下来,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
俞非晚一向是有仇就报的。刚才是因为没有防备吃了亏,现在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她丝毫也没有犹豫,跳起来一头撞在吴妈妈的下巴上。吴妈妈惨叫一声被撞翻在地,紧接着俞非晚就骑到了她身上,左右开弓甩了几个清脆的巴掌。
屋子里霎时乱了。吴妈妈惨叫着,那妇人也是惊叫连连。之前压着俞非晚的两个仆妇又朝她扑来,这次俞非晚有了准备,肩膀一低将其中一个的撞倒,趁着空隙飞快打开门冲了出去。
门外,四个更加健壮的仆妇排成一堵墙,将路挡得严严实实。
吴妈妈已然哀叫着爬起身:“把她给我绑起来!”
俞非晚被擒住了手脚,高声道:“你们凭什么绑我!私自关押良民是犯法的!我要去开封府告你们!”
一块臭抹布塞进了俞非晚的嘴里,她被那味道熏得一阵眩晕,呜咽着说不出话来。吴妈妈冲到俞非晚面前,高高肿起的脸显得无比狰狞:“夫人,这小蹄子定然是大郎养在外头的。仗着主君的宠爱打上门来给咱们小姐难堪!趁着现在没人知道,早些处置了,以绝后患!”
屋里妇人点点头:“可要做得干净些。”
吴妈妈一挥手,四个仆妇便将俞非晚扛起来,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俞非晚心道不好,没想到高门侯府,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仆妇们扛着人便往外走,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了脚步。俞非晚茫然地看着天空,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吴妈妈这是干什么呢?”
吴妈妈:“哟,青梧姑娘,您怎么来了?”
“听见二姑娘的院子里热闹,老夫人让我过来看看。”
俞非晚仍被那四个仆妇扛着,仰面朝天,什么也看不见。就听吴妈妈道:“有个女使顽劣,我家姑娘正在管教她,没得打扰了老夫人的清净。”
紧接着是那妇人的声音:“青梧姑娘,母亲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请二姑娘过去。这丫头也一并带去。”
俞非晚猜想这位青梧姑娘应该很有分量。这位“二姑娘”再不敢多言,吩咐人将俞非晚放下,用绳子捆了押在后头。一行人又往侯府深处走去,不多时,便到了梧桐院。
“二姑娘先请。”青梧又对押着俞非晚的仆妇们吩咐道,“你们几个暂且将人拘在这里,等叫了再进。”
木窗之内传来人语声。二姑娘问青梧:“谁在里头?”
青梧低头:“院君刚陪老夫人用过午膳。”
二姑娘的脸色不大好看,提起裙角走进房中。
屋内,东阳侯府老夫人正同儿媳魏氏说着话。二姑娘上前行礼:“母亲安好。”
一见这个女儿,老夫人的面色便沉了下来:“你若真盼着我好,就少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那些脏事!”
老夫人目光如炬。吴妈妈是真害怕,恨不能找个地方将自己埋起来。二姑娘小声道:“女儿没做什么啊。”
“光天化日将人绑了,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你当旁人都是瞎的?大宋的王法在你眼里算个什么?”老夫人厉声训斥,“我说过多少次,侯府的门第不是用来给你遮羞的!你的行事该当配得上你的身份!如今大郎好不容易得了差遣,又是即将袭爵的当口,多少双眼睛盯着。你非要将把柄送给人家吗?”
魏氏冷冷瞧了二姑娘一眼,母亲的话她很是同意。二姑娘却道:“母亲别生气,我也是为了大郎好啊。他在外头这些年咱们谁也摸不着,少了管教,惹出些桃花债来,不是更加有碍仕途么。女儿是为他扫清官司。”
魏氏立即说道:“大郎真有什么官司,也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料理。不牢姑姐操心。”
魏氏心里清楚,眼前这位姑姐不是在为大郎操心,而是在为她自己的女儿操心。魏氏虽然瞧不上这一对母女,但老夫人早有意将二姑娘的女儿孙芝芙许给大郎,虽尚未挑明,但是人人心里都清楚。老夫人拿定的主意,没有人能改变。
老夫人道:“大郎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品行如何你不清楚?怎么会在外面胡乱招惹。”
“母亲,我这儿有证据,您看!”二姑娘将那信封连同拓印一起递上,“这玉佩是咱们李家的,大郎离京之前母亲给了他一枚。若不是极亲近,怎么会任由人拓下来?”
老夫人盯着那信封看了半晌,又将目光移到纸上。魏氏探头来看,心下也是一悬,这东西果真是侯府的。
老夫人面沉如水:“一张纸说明不了什么。你也是正经料理过宅院的人,如何这般沉不住气。”
二姑娘低头听训,魏氏也垂着头,不敢言语。
老夫人侧头问青梧:“那女子现在何处?”
青梧:“回老夫人,在院子里候着呢。”
老夫人道:“带进来,我问一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