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锲而不舍2024-08-05 18:322,800

  七

  1973年的春节眨眼就到了。

  出乎大家的意外,孔中庸主动提出来,留下节日值班,只给父亲、奶奶写了第一封信,报了平安。孔中庸知道,信不能直接寄倒家里。老家的信都先集中到村小学,在转到各家。有时免不了被拆封,所以,信中都是些家常话,更不敢说不回家的真实想法。其实,他对和二妞的风流案还心有余悸,知道人们短时间不会忘记,回去免不了又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同时,自己的出身和家庭出身总有沉重的压力感,让他望乡情怯。

  对地主家庭的身份,孔中庸来到矿上一直保密,连关系最好的“老憨”都没有说过。

  当他刚来手上磨的泡基本消失了后,就主动要求再下井。“老憨”还劝:“急啥,再歇两天再说。”但也没有刻意阻止。逐渐,孔中庸掌握了挖煤的诀窍,不再一味地用蛮力,循序渐进,和装煤的活“劳逸结合”。几个月下来,他基本都井下挖煤,井外装煤、卸煤的活很少干,计量的活也干了那么一次。许多矿工都知道了“来了一个能干的小伙子。”虽然很多人记不住他拗口的名字。

  孔中庸也很用心,粗算过,一个矿井每天大概能出百十吨煤,全矿在千吨左右,一吨煤当时20多元,一年的产值应该不小的。但当时没有几个人注意这些数字,产多少,销售到哪里,利润多少等等都与国家,具体是工业煤炭部统一管理,还动不动就批判“唯生产力”、“利润挂帅”等。职工的工资是固定的,孔中庸他们的工分更与出工无关,更没有奖金的说法。大部分矿工也就是过一天少三晌,没有几个愿意多干,所以,孔中庸的表现显得更加突出,特别是春节主动留守,更让人刮目相看。

  几个月过去,孔中庸对矿区有了更多的了解。像他这样农村来的每年都更换一大批,基本就是拿工分的。有固定工资的都是正式工,一大批是50年代招的工,基本住在县城,也大多在处室,如生产处、销售处、办公室当管理人员,在矿区最多就是装煤、卸煤,农忙时农村工回去的多了,才下井几天。工资就在30到50之间,极少数人突破50元。许副矿长就56元,“老憨”一提许副矿长的工资就有一种“可望不可既”的羡慕神情:“乖乖,那咋花得完。”

  孔中庸和矿上人员接触也多了,有去过“老憨”家几次,知道“老憨”的真名叫憨振东,嫂子叫聂秀花,儿子叫憨杰。俩口子都爱说话,“老憨”经常打趣老婆:

  。嫂子说:“我们一个村大部分都姓聂。她家是地主,她爹还是有名的中医,我们家是雇农。我都没见过她,听说10多岁就出去念书了。”憨杰见人总是爱搭不理的,孔中庸和他就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老憨”俩口子对儿子抱有很大希望,嫂子不止一次说过:“就这一个孩子,吃多大苦,受多大罪,也得让他当兵,别再留在农村老家,也别学他爸当煤黑子。”当时,当兵是走出去的主要通路,大学也不让考了,张铁生等反潮流英雄正吃香的时候。人们只知道“臭老九”,没有知识有用的概念。

  虽然还没有春节长假,但春节也休息几天。矿上熙熙攘攘的局面忽然不见了,农民工的食堂不开了,孔中庸第一次走进了管理人员的“高级”食堂,饭菜差不多,就是香点,“高级”主要体现在饭桌多,座位多。农民矿工的食堂座位不够用,去得晚的就得站着吃,所以,很多时候孔中庸他们就打回去,在住的大仓库吃。孔中庸又被邀请去“老憨”家里吃了年夜饭,特别是,初二那天,随“老憨”去了县城,到许副矿长家里吃了顿饭。在路上,知道了许副矿长叫许崇道。

  孔中庸第一次进县城。县城不大,中间有一个大广场,广场上矗立着一座大禹的塑像,双手拿着好像一大铲子,辛苦治水的样子。广场的西边就是太行街,以矿区的名字命名的街道,当地人都叫矿区街。很大一部分正式工都住在这里,许副矿长就住在一幢五层宿舍楼的二层。宿舍楼红砖外漏,一看就有历史了,屋内两室一厅,室和厅面积都不大。许副矿长介绍,就50多平方,但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这就很好了,大多数职工都合用厨房和卫生间。”许副矿长很满意,口气里带出有点自豪的意味。摆设也简单,除了两排布沙发看不出“现代感”。许副矿长说:“这都是仿照苏联盖的筒子楼,20多年了。”

  许副矿长虽是老乡,但高中就跟随在矿区工作的舅舅来到大禹,和李解放的父亲同学,就是成绩优秀的多,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学的化工专业,本来准备到美国留学,解放了就没去成。“好在没去成,要不,早被打到了,还得踏上一只脚。”许副矿长在家里也幽默,但对母校的改革颇有微词:“最早就是美国留学的预备学校,我们的不少教材都是英文原版,解放后改革了,把文科系都分出去了,就不是综合性大学了。清华国学院曾经名震全国,王国维、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四大导师如雷贯耳。”50年代中苏友好的时候,许崇道被国家派到苏联顿巴斯煤矿学习一年,也算有了留学经历。于是就当了抓业务的副矿长。

  矿长是造反派,对业务不熟,遇到问题就找许副矿长,久而久之,矿长一句话成了顺口溜:“你说咋办就咋办吧。”许副矿长对当时管理体制有意见:“这都是学苏联的,天高皇帝远,就会下指标,生产量、价格、销售渠道等都管得死死,就是管不好,放到地方管理更顺。”

  饭菜也不见大鱼大肉,但毕竟比“老憨”家的丰盛一点,也有豆腐,但还没有嫂子做的好吃。但有酒,地方的特产白酒“小鸡蹦”。互相敬酒祝福,许副矿长和父亲、“老憨”在孔中庸敬酒之后都回敬,孔中庸一喝酒就脸红,记忆中也没有喝过几回。“老憨”说:“今儿喝点吧,过年了。”许副矿长的父亲也说:“喝点吧,还没谢你让座呐。我老了,今后不走了,有空多来吧。”许副矿长多喝了几杯,嘴就把不住门了:“老憨是老实人,好人,认识几年了,好好干,明年就10年了,我争取争取,看能不能转个正式工,最不济工资得涨点。”慌的“老憨”连敬了三杯,见许副矿长有点高了,自己替他一饮而尽。许副矿长还指着孔中庸,和父亲说:“爹,这小伙子不错,工作踏实。以后多向老憨学。”父亲应和:“好,好,我们坐一辆车来的时候,我就看他是个好小伙子。”孔中庸受宠若惊,一再谦虚,禁不住也多喝了几杯酒。他觉得,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

  孔中庸在仓库里也熟了,上铺的齐元高成了他最知心的朋友。齐元高是孔中庸母亲娘家村里的人,和二妞的村子紧挨边,听人说起过孔中庸的母亲,是他“五服”外的姑姑,但比孔中庸小三岁,对孔中庸家里的事不清楚。孔中庸也试探几次,齐元高很干脆:“那时有我没有,有,也就1岁多吧,没记忆。”齐元高和孔中庸搭过几次班,干活很实在,和孔中庸一样,话也不多。冬天到了,寒风“嗖嗖”地的吹进来,最靠近门边的孔中庸盖上父亲的破大衣,还觉得冷呵呵的。齐元高主动拿出自己的大衣,盖在孔中庸的被上。并且一晚上都不起床撒尿,说是免得让风刮进来,让孔中庸受冻。不像有的矿工,厕所都懒得去,出门就尿,孔中庸受风吹一回,还闻一回尿的骚味。矿上抓纪律的工会干部是个50多岁的老娘们,几次在各各仓库门口逮住乱尿尿的人,但乱尿尿的人屡禁不绝,仓库前都有浓浓的尿骚味。

  孔中庸和齐元高越混越熟,睡觉一个高低床,洗澡、吃饭等也大多凑在一起。可惜,第二年齐元高就轮换了,直到10多年后他们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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