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锲而不舍2024-08-03 21:083,365

   五

    

   太行山脉是中国东部地区的重要山脉和地理分界线,位于河北省与山西省交界地区。

   太行山脉跨越北京、河北、山西、河南四省市,北起北京市西山,向南延伸至河南与山西交界地区的王屋山,西接山西高原,东临华北平原,呈东北-西南走向,绵延400余公里。它由多种岩石结构组成,呈现不同的地貌,储藏有丰富的煤炭资源,地区中有众多河流发源或流经,使连绵的山脉中断形成“水口”,是华北平原进入山西高原的要道。

   太行煤矿位于豫北太行山的余脉,矿区绵延几十公里,西、北、南三面基本上隐藏在太行山,东面出口畅阔,紧挨“红太阳”公社,其实,山边缺水,村民们期盼有山泉水源源不断的涌出,原名叫涌泉公社,“文革”开始后,随大流、赶形势改的名字。据探测也有煤层,还比现在的煤矿产的煤更优质,埋藏的更浅,只是村民们还没有商品观念,没有开采。太行煤矿是全国属得着的大煤矿,主产是动力煤,主要供各大电厂发电使用,供不应求,也没有精力去开发涌泉的煤层。矿区在抗战时,日本人就开发过,就是产煤量不大。

   孔中庸的到来开始还有“轰动”效应——许副经理,也就是副矿长用吉普车送来的。

   走下长途车,孔中庸就看见大黑字“太行煤矿”下停着一辆绿色的吉普车。那年头,汽车很少,卫南坡东五公里有个国营农场,每月都有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运白面,孔中庸等孩子们往往跟着大卡车跑半里地,“欣赏”这呜呜疯跑的“怪物”。这种吉普车只见过一回,就是县长张现调研到卫南坡赞扬孔复礼可能成澎湃那样的大英雄的那次。孔中庸自然不知道澎湃是谁,和一帮孩子围着吉普车转个不停,个别胆大的孩子还伸手摸摸,司机探出头来,严肃的制止:“别乱摸,金贵着,全县就一辆。”

   这辆吉普车里门开了,走出一位50开外的中年人,一把拉住老人:

   “爹,上车吧,家在县城,10里路,不远。我专门借了矿里的吉普车借您的。矿里就这一辆小车。”

   孔中庸后来才知道,该县叫大禹县,传说是大禹治水的终点。向东过了涌泉公社几里路就到县城。许副矿长是接老家的父亲来住的。

   老头松开孔中庸搀着的手,对儿子说:“这小伙子给我让座,要不,站一路,还不巅达死我。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吃顿饭吧。”

   孔中庸还没受过这种“待遇”,马上接口说:“大爷,我行李卷里还有馒头,不去了。我得赶快报到呢。”

   看到孔中庸执意不去,父子俩也没有刻意挽留,毕竟是首次见面。

   中年人和气地问:“哪里来的,找谁报到?”

   孔中庸说了卫南坡和“老憨”,中年人一笑:

   “我们还是老乡呢。上车吧,送你去。”

   “叫什么名字?”中年人随口问了一句。

   “孔中庸。”

   听到这个名字,中年人一怔,用怀疑的眼神地撇了孔中庸一眼,但也没说什么,上车对司机说:“去三矿。”

   进了矿区,虽然已经擦黑,但还能看到一堆堆煤堆,不时有“解放”牌大卡车拉煤通过,车后荡起长长的煤灰。

   吉普车七拐八拐,在好像一个大仓库前停下来。中年人跳下去,大声喊:“老憨,老憨。”一个刚过40的中年人手里拿着、嘴里嚼着玉米面窝窝头跑出了,一惊,停止了嘴里的动作,眉开眼笑:“矿长,您怎么来了?”孔中庸到现在才知道中年人是领导,但还真以为就是矿长,接下来“老憨”告诉他是副矿长。中年人说:“这是咱们那片来的,归你们三矿。好好带着,不许欺负。”

   “老憨”点头哈腰,一个劲说着“是,是。”

   副矿长和老人走了,“老憨”引着孔中庸玩仓库走去,一边嚼一边问:“你咋和矿长坐车来的?”孔中庸简单说了经过,特别强调:“我不认识矿长。”“老憨”笑笑:“是副矿长,姓许,我们的老乡,大学毕业,挺关心我们的。”

   走进大仓库,一个小灯泡摇晃着,昏黄的光线里靠仓库两边摆放着两排双人木床,有50多人混乱的挤在仓库的中间,像“老憨”一样嚼着玉米面窝窝,一大盆白菜、一大筐玉米窝窝、一大堆碗筷摆在中间的一个大桌子上。“咔咔”的咀嚼的声响从红口白牙里传来,汇在一起,像一大群老鼠抢食吃。“老憨”回头对孔中庸说:“这是你们住的地方,大家在吃晚饭呢。”并抬头向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叫,叫什么来的?”他刚才忘问孔中庸的名字了。其实许副矿长父子也刚刚知道。孔中庸赶忙回答:“孔中庸。”一个奇怪、拗口的名字惹得大仓库内一阵哄笑。

   “老憨”说:“别笑了,有啥好笑的,叫习惯就好了。你还没吃饭吧,来吧,凑合吃点。”孔中庸不好意思说还有奶奶蒸的白面馒头,就放下行李,抓起了一个玉米窝窝头。老憨随便抓起一个白瓷碗和一双筷子,递给孔中庸:“就这条件,比咱们老家强,能吃饱。”说着,把孔中庸的行李卷扔到一个靠门的炕边,说:“你就在这睡,吃过饭早点睡,一会儿就停电。白天要下井。”

   “老憨”是队长,并不在仓库里住,第二天一早就来了,拿着一套灰不拉几的工作服,一个带矿灯的塑料帽盔,指指画画,让孔中庸穿好,告诉他怎样使用矿灯,还说:“慢慢学吧,几天就熟练了。”工作服有点紧吧,但还能容下孔中庸高大的身躯。“老憨”观察了一会儿,说:“先穿着吧,我看你个子高,到矿里领时专门挑了大号的,穿几次就和身了。这几天先跟着我挖煤,很快就熟悉了。”

   吃过早饭,走向矿井的10多分钟,“老憨”的“培训”很简单:“悠着点,注意安全,时间一长就好了。”什么是不安全的情况?怎么注意?“老憨”就没说。只指着远处说:“咱这是三矿,一矿、二矿都在里面。我们三矿的矿井面积最大,产煤最多。”后来,孔中庸知道,就没有什么正规培训。

   按矿里统一规定,一口矿井10人一组,分挖煤、装煤两组人,基本一边五人。人多了,矿井里转不开身,反倒影响工作效率。有的小矿井只能是八、九人一组。平日里三班倒,一个班八个小时。“老憨”领着孔中庸等人到了编号3矿井,领取了镐头、铁锨等挖煤、装煤的工具,等待下井。铁锨是短柄的军用铁锨,便于矿井下装煤。矿井的下降设备很原始,一块木板四周四根粗大的缆绳,吊着上下升降,运煤也是传统的皮带机,简单的刮板运输机,是当时比较先进的设备,也是孔中庸见到的使用机器的装备。这得感谢日本人,据说是当年日本人留下的设备。中国开始有煤矿时,都是人背马拉运输。

   在等待第一次下井的时候,孔中庸看着粗大的缆绳,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吊爷爷的那根绳,但缆绳更粗,更长,看着也更结实。同时,心中还有一丝恐惧,一丝庄严,一丝希翼,也说不出什么情绪,心里还砰砰的跳着。当“老憨”递过来燃着的半根烟时,从没抽过烟的他不假思索地接过猛吸了几口,还给“老憨”。几口烟吐出,心里安稳了许多。她听见矿井里“嗡嗡”的声音,“老憨”说:“通风机的声音,排瓦斯等用的。”孔中庸头一次听到“瓦斯”这词,根本不懂事什么东西。

   当几个“煤黑子”立在升降机的木板上上来后,孔中庸他们十人带着工具缓缓地下去了。矿井不很深,50多米,但一下子从光明进入黑暗,矿灯打开,几条光线直直的射出,不时交错着,孔中庸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到了。”“老憨”拍拍他,孔中庸才睁开眼睛。几条矿灯发出的射线照着四周漆黑的煤墙,“老憨”朝收心突出吐沫,抡起镐头,挖了起来,孔中庸也如法炮制,就是没有吐吐沫。那时没有挖掘机、采掘机什么的,就是人工挖煤。

   孔中庸年轻,挖煤比“老憨”等人都快,五个人轮换挖、装,孔中庸为了给大家一个能干的印象,基本没干装煤的活。装煤的活相对轻松一点。一个多小时后,孔中庸出了一身汗,他要试着脱去上衣,“老憨”急忙制止了:“别脱,悠着点。”中午,运煤的筐里送来了午饭,一人一碗熬菜,比晚饭的菜里多了两块豆腐;两个玉米面窝窝头,窝窝头比晚饭时的大了一倍。十人吃饭休息了一个小时,下午接着干。下午六点,他们这一班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到浴室里洗浴的时候,孔中庸没有感到疲倦,反而有些充实。

   浴室很简陋,比住的仓库还破旧,里面就有淋雨的冲头,没有泡澡的池子,因为人多,服务人员不停地喊:“快冲快洗,快冲快洗。”孔中庸很满足,在老家,没有浴室,夏天到卫河里“扑腾”几圈就算洗浴了,冬天几乎不洗澡。浴室的长条肥皂任意取用,孔中庸感到了这里的“先进”,老家洗衣服都不舍得用,就到坑边用棒槌捶打。浴室的冲洗过的水黑黑的,哗哗的流出来,还时常堵塞,气的服务员骂骂咧咧。就这,据说每周打扫一次,都能铲除厚厚的煤灰。

   前两天下井,孔中庸毕竟年轻,干劲十足,第三天,有点撑不住了,双手麻疼,一看,右手掌起了两个大雹,冲洗时,一个包还烂了,流出了脓血。“老憨”看看,埋怨:“我说叫你悠着点吧,就不听。”

   因为胞破了,流出了脓血,孔中庸第一次去了“老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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