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2010年，在孔中庸被宣判的同时，一座崭新的现代化中学——卫南坡中学在老家县城东郊蔚然矗立起来。校园就是太行集团参与东扩时县里抵账的200亩荒地，当然已经修整一新，实现了“三通一平”，院内绿柳成荫，花香浓郁，三座三层的教学楼程光瓦亮，幻灯机、投影仪、录音机、录像机、电视机、电影机、VCD机、DVD机、计算机等等现代化教学工具搬入课堂。在巨大的电子宣传栏中，校长余慧的大幅头像隔断时间就出现一回，聘请的名师“大腕”也不断出现。
过去的一年多，余贤带人日夜奋战，建起了这座美丽的校园。
在一个相互联系的系统中，一个很小的初始能量就可能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人们把这种现象称为"多米诺骨牌效应"或"多米诺效应"。物理学对这种现象的产生进行过合理的解释和分析。孔中庸被逮捕后，太行集团就出现了这种效应。余慧接任董事长后，遇到最多的人就是债主，四大国有银行，还有广发、浦东等大小股份制银行纷至沓来。余慧让财务部统计，银行贷款竟有5个亿之多，多的银行欠贷款接近一亿，少的也有几百万。孔中庸在时，企业运行正常，基本正常还本付息，但孔中庸一出事，太行集团就陷入困境，还本付息已经基本中断，所以，银行纷纷上门讨债。
太行集团的运营陷入了深渊，几大公司纷纷告急，旅游公司还在被查封，自然没有一分钱的收入；四个建筑公司半年下来，没有中标一次，基本闲置，近乎瘫痪，特别前途渺茫，不少技术和管理人员已经纷纷跳槽，聂云虎无奈带人已经重返海南。运输公司业务也缩减不少，但总算还可以正常运营，但百十大小车辆有三分之一停着；作为集团重头戏的煤炭，国家正在推行煤炭厂国有化，利用公共资金使其继续运营，以允许国有能源公司投资于更环保的替代品。这项提议是政府与能源公司谈判重组陷入困境的煤炭行业的一部分。太行煤矿也面临着重组。自然，《太行报》也停刊了。高松还专门打电话给余慧，为之可惜，表示今后有用到之处，一定大力协助。
偿还债务成为集团的首要问题，市县等有关部门和银行进驻太行集团，和集团财务、销售等部门联合成立了还债小组，决定用集团的子公司和资产予以置换。如路桥公司抵给了工商银行，由公司和银行签订还款合同，逐年还清。只有旅游公司被市旅游局收购，但正被封闭，价值大打折扣。除此之外，太行的资产进行了变卖，煤化分公司孔中庸的股份被总集团购买，经过徐总和孔中庸的两次打击，公司也在惨淡经营。许一蒙接替孔中庸，当上了分公司的副董事长。当然，“劳斯莱斯”也归还分公司，“奥迪A6”又回到了太行集团。外地的发电厂等单位共欠太行集团的煤炭款等有5000多万，余慧派余贤去讨要。孔中庸的事已经广为人知，原来的客户很多当起了“老懒”，余贤奔波将近两个月，要回的欠款不足1000万。当然，这些情况都瞒着孔中庸。经过仅仅一年的运作，太行集团除了一个“留守办事处”，基本“ 场干地净”，余慧心中有了《红楼梦》里“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感觉。余贤建议注销太行集团，余慧制止了：
“那是父亲的命，也是他的根，留着吧，就是一个空名。”
下面要干什么，总不能坐吃山空啊。余慧打工的目光盯上了老家那块县里抵账的200亩荒地，余贤开始建议县城东区已经初见规模，体育场、医院和政府办公大楼、居民区等大都搬迁到位，主张开放房地产，而余慧本来就不想涉足生意圈，特别是经过太行集团的兴衰，更不想重蹈覆辙，就萌生出建一座现代化中学的想法，毕竟，她对教育还是比较熟稔。
但当离开泉水的那一天，孔复礼和聂秀花还是忍不住掉泪了。孔中庸和全家的喜怒哀乐曾经都在这里。家里两套房都卖了，只剩了一辆“奥迪A6”，加上企业资产还债后，东拼西揍，不足一亿元。余慧清楚，办一所中学足够了。当“奥迪A6”行驶在回老家的公路上，全家人都有一种惶惶逃难的感觉。
张若还是县委书记，虽然有意与孔中庸保持距离，没有探望过一次，也极少再提起，但对孔中庸没有检举自己，仕途没受影响，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反而，因为国家对农业的高度重视，加上老家是市里唯一一个人口超百万的大县，这也是余慧考虑办学的因素之一，特别是县城东扩成绩斐然，张若被提拔市委常委，成了副厅级的县委书记。所以，对余慧的办学申请还是积极照办，亲笔批示各部门，“加快办理”。
关于中学的名字，余慧颇费了一番心思。当时，社会上正流行“原生态”这个名词，央视的“星光大道”推出了“农民歌手”，个别电影推出原生态的群众演员担纲“主演”。孔复礼提出用“卫南坡”命名，余慧清楚爷爷和我父亲对故乡的深厚感情，但她对卫南坡并不熟悉，当然也没有深厚的感情，或者说只是“孕育”她的地方，而不是出生、成长的地方，但也感觉这个名字符合原生态的概念，特别是能照顾爷爷和父亲的思乡之情，就没有拒绝。
老家县里的教育水平还是比较高的，在全市各县区的高考录取人数中名列前茅。有一年，别的县不服气，认为老家的县高考有舞弊的嫌疑，老家的县的考生还被转移到外县应试，仍然成绩斐然。但近几年，各县奋起直追，老家的县排名已经降到中游。
如何一鸣惊人？余慧绞尽脑汁。最后决定，先办高中补习班。她先许以高薪，聘请名师，包括本县和外县的，包吃包住。高松的弟弟是县一高抓教学的副校长，高级语文教师，桃李满天下。余慧找到高松，共同努力，“挖”来当了副校长，在全县教育界轰动一时。余慧也亲自走上讲台，传道授业解惑。然后带人深入河北衡水、安徽毛坦厂等高考出名的中学学习取经，甚至高价收购他们平日的试卷。功夫不负苦心人，2011年高考，卫南坡中学的补习班的升学率达到了50%，清华、北大、复旦等高校都有。卫南坡中学盛名赫起，2011年，继续办补习班，并且开始从高一招生，自然，学费也贵了两倍，但报名的仍然趋之若鹜。余慧明白，学生的质量是高考的最有力保证，成绩是第一标准，但素质教育的大力提倡，也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余慧不管那个，在学校的大会上公开说：
“成绩不好就能算素质教育吗？分，分，学生的命根，成绩上不去，一切都是扯淡。”女校长不经意间口出粗语。
说到做到，分数不达标，就是县长说情，余慧也找各种借口推掉。余慧是学数学、教数学的，对数学情有独钟，认为数学最能测试一个学生的智商，凡是数学差的，基本拒之门外。加上实行“半军事化”管理，争夺名师资源，特别是单身美女校长，所以，社会上对这位女校长的议论还是比较多的，什么“不讲人情、铁面无私、武则天”等说法不胫而走。但良好的高考成绩还是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周围各县，甚至市里的学生也时有光顾。有一年，余慧跑遍周围各县，对各县的初中升学考试“状元”等成绩优异的考生做工作，许诺免学费，给奖励等，“拉拢”考生到“卫南坡”。当然，这种做法违背了相关教育规定，教育部门给了余慧警告批评，但卫南坡中学确实招到不少高质量的学生。又过了三年，当第一届高中生毕业时，余慧开始从初中一年级招生，卫南坡中学成了名副其实的“完中”，也成为豫北大地上教育界的一颗璀璨的明珠。有一句不押韵的俗语最能说明问题：“上985，去卫南坡”。当然，高昂的学费也让学校获益不少。
余慧一家都住在学校里的一个小院里，孔复礼夫妇开始还看大门，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了， 余慧就让他们在家休息。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书，每天余慧派人接送，余贤俩口子开办了超市，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基本垄断了学校几千人的衣食等日常供应。余贤还挂名副校长，负责后勤工作。一家人和和乐乐。
2010年高考，卫南坡中学放了一颗卫星：一名理工科考生荣获全市第一名，全省第三名。余慧重奖该考生和班主任各1万元，并在县城大街敲锣打鼓“游行”宣传，一时间，卫南坡中学的名声鼎沸。当年，全县的教师节大会就在卫南坡中学隆重举行，县长到会讲话，余慧被安排上了主席台，侃侃而谈办学经验和做法。
中秋节到了，余慧准备接马上出狱的父亲，但在头一天深夜，忽然做了一个噩梦，无缘无故地梦见一只硕大的老鼠死了。余慧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今天也无法解释那晚的那场噩梦。她吓出了一声冷汗，“啊”地惊叫一声坐了起来。这时，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你父亲突发脑溢血，已经送到医院，请速来。”
余慧和余贤连夜赶到时，孔中庸已经散手而去。看着父亲安详的面容，余慧忽然明白，父亲属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