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孔教授接近60岁了,但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戴一副厚厚的近视镜,主编过《企业管理概论》、《人才竞争优势》等多本大学管理学教材。据他介绍:“从1965年起,到1975年,整整当了十年右派,都是在牛棚和五.七干校期间写成的。”说起当右派的艰苦岁月,孔教授有一次在课堂上潸然泪下,吟诵南唐后主李煜的词作《浪淘沙令》,“慨当以歌”: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因此,他的授课,抑扬顿挫,生动活泼,最受学员们的欢迎。
听着他吟诵词时,孔中庸的脑海中总是出现一个孤独的老人,拖着劳动后疲惫的身躯,在一盏如豆的煤油灯下,在长长的暗夜,伏案写作的身影。一股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因为同一姓,加上孔中庸分外好学,孔教授格外青睐,有一次在课堂专门就“中庸”一词进行解释:
“《中庸》是四书五经中的经典之一。中庸是儒家的一种主张,待人接物采取不偏不倚、调和折中的态度。”
孔中庸从小对自己的名字就持一种反感的态度,不仅读着拗口,许多人也不知道什么意思。长大后,多次被批斗,往往就拿他的名字引题,斥之为“孔老二的孝子贤孙。”他几次要父亲改名,孔复礼却说:“你过世的爷爷取的,不招老人不孝敬,别改了,我的名字不是也没改吗?就是改了别人谁不知道你叫过这个名字。”前两年,开始印名片时,孔中庸想改个好听好记的名字,但思来想去没想好,就凑合用吧。
但孔教授坚决不主张改名,对孔中庸说:
“改名?改啥,你的名字就很古典,代表博大精深的儒家文化,现在儒家文化热,咱们学校还开有专门的课程,我还去讲过课呢,还专门讲过你的名字。”
当时是有一种读经典的热潮,孔中庸的一位朋友的儿子还专门到省城报了学习班。但孔中庸不知道,当时一位全国著名的教授在全国政协会上提案,建议用孔教为国教,但国家没有同意。孔教授虽然热爱儒家文化,但对此提案不屑一顾:“我国的宪法就有明确规定,那能以孔教为国教,何况,我国就没有信仰宗教的习惯和传统。”
既然名字成为一种“时髦”,孔中庸就没有提过再改的事。但却邀请孔教授到矿区实地考察了一周,对企业和自己进行深入的指导。
孔教授授课认真,实地考察更没有走过场,深入矿井和建筑的工地,包括管理部门等一一走访,还详细座谈,了解企业的历史和现状。并贡献了“三个一”:
一是规范了企业名称。他对孔中庸兼任矿区和建筑公司、运输公司的董事长的做法进行大不以为然,根据现代企业制度的做法,建议成立一个集团,三个公司是下属公司。并提议名字叫太行集团,对建立建筑公司的做法非常欣赏。还建议集团今后要进一步朝多元化发展。
二是讲授了一堂管理课。孔中庸召集集团的中层以上干部,请孔教授专门讲了一天,虽然是企业管理的方法和方式等基础内容,但确实让全体员工有了管理的基本概念,为自己实施新的管理制度铺平了道路。
三是办了一份报纸。当时,企业文化还是一个新名词,多数人认为企业文化就是组织员工唱唱歌,做做体育活动等,但孔教授特别重视企业文化的重要性,认为企业文化作为一种管理理论,对企业管理的作用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其涵盖的内容比较广泛,由理念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物质文化四个层次构成,具体包括了企业的文化理念、企业精神的建设情况、企业的历史、企业的制度以及企业所涉及的文化环境等内容。具体建议是办一张企业的内部报纸,并取名太行报。
几年来,孔中庸已经从不景气的企业中陆续聘请近百名大中专校生,不乏喜欢舞文弄墨者,办报人才不成问题,就经过一个多月的运作,拿倒了内部刊号,堂而皇之的办起了太行报,一周一期,每期四个版面,除了刊登几天内部活动外,还转设一个副刊,刊登员工创作的散文、诗歌,短小说等,为活泼版面,还刊登不少的摄影、绘画等作品。从老家和附近县里来打工已经有5000多人,孔中庸还特别聘请了老家的特约通讯员,辟出了一个“乡愁”栏目,刊登一些来自老家的新变化、新发展等,也算一解民工的思乡之苦。
老家的特约通讯员是郭林推荐的,就是他的战友高松,已经是县文联的副主席了,还兼任本县的文学月刊《卫河》的主编。
对县月刊的名字,孔中庸极为赞同。老家卫南坡就在卫河的南边而得名,相传卫河取自古卫国。古卫国有4000多年悠久的历史,出国商鞅等名人,据说《诗经》里《卫风.硕人》等就出自此地。卫河今天已经干涸,但孔中庸小的时候,还河水泱泱,和小伙伴经常下河游泳。传说当地曾有一座卫王殿,孔中庸等小孩不时在河边捡到瓷罐、瓷瓶等古物。
孔中庸还专门请高松过来,吃饭时问:
“老弟,你看待遇怎么算?”
高松哈哈一笑:
“什么待遇呀,能宣传老家就是一个好待遇。”
郭林接过话茬:“董事长,这小事你不用操心了,具体让我和战友算吧。”
后来,孔中庸了解到,郭林每月就是给个200元左右,当时工资虽然逐步提高,但还不超过一千,几百元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所以,高松的文章写得也精雕细琢,很受民工的喜欢,“乡愁”栏目成为名牌栏目。太行报也从最初的几百分增加到上千份。
再一个“知音”就是徐总。徐总的煤化公司已经是省里举足轻重的大企业,但位于省的东部边沿。第一次上课参加培训,就开了一辆“奥迪”,十分引人注目。徐总“炫耀”:“上缴利税多,当地市里第一名,市政府奖励的。”徐总在办上也是名副其实的“首富”。
徐总的煤化公司已经是孔中庸的最大客户,两人培训前就已经熟悉,那年中秋节如果不是招待徐总,被李解放劫持的就不是胡美琴,而是孔中庸了。但孔中庸对煤化还很陌生。
徐总解释:“煤化工就是以煤为原料,经过化学加工后,使煤转化为气体、液体、固体燃料以及化学品的过程。”
徐总还邀请孔中庸实地参观,一次听完课后,直接用“奥迪”把孔中庸拉倒几百里外的公司。孔中庸原想和煤有关的企业很可能就脏不拉几的,不想徐总的公司大院里处处鲜花怒放,各个车间、实验室都一尘不染。孔中庸详细询问了产品的销路等问题,对煤化工有了初步的认识。
培训一年多后,孔中庸和徐总成了无话不谈的知音。一次上课,中午两人在古城逛街,在马道街找了一家精致的饭馆吃古城特产——小笼包子。边吃边谈,徐总冷不丁的说:“公司发展大了,想扩大规模,办一家分公司,你有兴趣吗?”
孔中庸没有直接回答,毕竟只是初步了解煤化工,更不知水的深浅,就问:
“需要投资多少?场地多大?审批困难吗?”
徐总笑笑:
“场地、投资都不固定,有大有小,有多有少,1000亩也行,5000亩也行,投资几百万到上亿元不等,开始不一定搞太大的。审批我们公司可以去跑,必须国家部委审批,你不用操心。你们矿区有丰富的煤资源,还有那么大空出来的老矿区,只要当地政府支持,是个发展的好机会。”
几笼小龙包子很快吃完了。这几年,孔中庸也学会了“三思而后行”,明白这不是一件小事,就没有明确答复。徐总也没有催。
几个月后,春节快到了,孔中庸看望许崇道,正好遇上从北京来看望父亲的许一蒙。几人坐下吃饭喝酒,孔中庸提到煤化工的事,许一蒙说:
“这是个大好机会。我就是学化学的,现在专攻这个专业,带了几个同事和学生,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研究煤化工。从世界的角度看,这个行业发展前途无量,现在全国许多地方都在上类似的项目,我们经常被聘请去指导。徐总的公司就做的很大、很好,发展很快,是我们小组的一个联系点。如果他有合办分公司的意图,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就得争取市里政府同意、立项。”
许崇道也帮腔:
“我们有空地,有资源,有条件,只要你下决心,一定可以开辟新的效益增长点。”
孔中庸还是忧心忡忡:
“煤化工有那么厉害吗?能开发多少产品?”
许一蒙说:
“当然,这是今后煤炭增值、发展的方向,世界各地都重视,我在美国留学,就到过不少煤矿学习、考察过。具体说,基本产品有30多种,各项目在押延伸加工的产品有60多种,各项横向结合可安排20多种产品。”
培训结束时,徐总申请邀请同学和老师到公司参观、指导,雇了两辆大客车拉着百十人同去。在公司豪华的餐厅里,据说是当地最豪华的餐厅,摆了10桌招待,喝的是茅台,当时孔府家酒已经基本上推出了市场,抽烟是“中华”。餐厅经理介绍,每桌宴席按1000元的标准预备的,虾、蟹等都是专门从省城买来的。孔中庸还是第一次吃千元的宴席,虽然后来习惯了,并吃过更贵的,但实在被徐总的才大气粗震住了。
宴会结束时,孔中庸和徐总不由自主的谈合作的事。徐总很高兴,握着孔中庸的双手摇了又摇:
“好,你有什么疑问和需要帮忙的,要资料要人,都给,尽管打手机。这不是小事,咱们得多次谈呢,具体问题到时候再谈。”
那时BB机还在用,但手机开始出现了,就是话费太贵,还双向收费。孔中庸也买了一部,主要为了方便工作,但有BB机信息,大部分还是通过固定电话回。
培训结束后,他才正式开始运作煤化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