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行,放弃吧”
落日的余晖太过刺眼,宋落不禁举起手来挡住那份试图灼烧她虚假外壳的高温圣恩,总是一次次的提醒着她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宋落,你不行!
尽管还并未将逆光而来的这人身影面容看个清晰透彻,只闻其声便知其人,天知道这一刻她有多么想见到他,只是脱口而出的话想当然的成了一句质问,“你怎么来了?”
正如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不也一样先对她做了否定吗,在他心里,她宋落一定就是一个爱发脾气不着四六从小野到大抗打抗摔的泥娃娃吧……
“跟我走吧,我们一起上海大,再一起出国,我也会照顾你的一生一世!”
或许听起来充满着不朽的浪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海誓山盟吗,宋落不懂,只知道齐飞还是那样不管不顾不容置疑的抓住了她的手,好似已然替她做出了最佳选择,如果她现在问出一句为什么,他一定还有无数个理由在等着自己,让她不得不听他的话,顺从他的意思,跟着他的步伐,正如从小到大他常常凶着脸斥责自己的那句,“宋落!不要乱跑!”
可这是她的脚,她的路,她的人生啊!凭什么就要被嫌弃的称为‘乱跑’呢!
宋落想到这里不顾齐飞狠狠用力的阻拦,生生忍着疼痛将自己被捏到通红的手抽了出来,随后轻轻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抚摸安慰着缓解自己受伤的这只手无力的疼痛。
是啊,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痛,只有自己,才能缓解自己的疼痛。
“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吗?”宋落失望的摇了摇头,“外婆真是白疼你了”
“不,不是”,齐飞慌乱的解释道,“我是为了回来见阿婆最后一面的,只是也是想要接你一起走”
如果十年前就是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赌气,没有将这句心里话宣之于口,导致他们最终错过了彼此,那么上天既然安排让他重新回到十年前,他又怎么能辜负这全世界为他促成的好意,他不会蠢到浪费第二次机会的。
“我不走”
“你不走?”齐飞震惊于宋落的拒绝,在他的印象中,尽管看起来强势娇蛮的女孩,内里却是最软的,从来不会拒绝人,尤其是他,“宋落,你看清楚了吗?你看清楚了我是谁吗?我是齐飞啊,我来接你了,还记得小时候……”
“我没有小时候了,外婆走了,我就没有小时候了,我那无忧无虑的小时候是外婆给我的,你知道的,齐飞,你知道我刚到这里时是什么鬼样子的!”宋落声泪俱下的诉说着,诉说着自己的坚定,任何人都摧毁不了的坚定,“我不可能抛下外婆自己走的”
“可是阿婆已经死了!”
“那还有婆啰湾!我要为外婆守着婆啰湾的!婆啰湾是外婆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外婆说祖辈的记忆是要延存的!”宋落倔强的死死瞪着他,眼前的齐飞好像离她太过遥远,遥远到这双唯一被他夸赞过水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也太过模糊,可宋落累了,不想再去费力探究终是与她遥不相及的人了,随即微微撇过头去狠狠地说道,“而且外婆的死有蹊跷,我要查个清楚”
“宋落!”齐飞恨恨的咬着牙看着这样一个让他这么多年来又爱又恨倔强到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疯批女孩,最终还是决定一口气将他回国后查到的关于她的一切通通讲了出来,既然他也挽回不了她的决定,那么就让现实中的结果来让她认清以后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你先是为了查阿婆的死,休学一年,做尽了蠢事,一次一次的上诉,而后又为了保住婆啰湾,连大学也不念了,一边念着护校,一边做着一些根本伤不到他们丝毫皮毛的无用功,最后还不是被迫放弃,由你亲口告诉我的,你保不住婆啰湾了你知道吗?既然由始至终婆啰湾都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你还在执着什么呢?现在提前十年选择放弃重启人生不好吗?”
当宋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看了看手中被自己捏的皱巴巴的休学申请,最终还是一股脑推开了门,此刻迎面冲击而来的阳光和那天在殡仪馆时无甚差别,是的,学校和殡仪馆能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真相的命名参与其中,这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不过都是一个一个的野房子伫立其间。
那天齐飞的话依然嘤嘤绕耳在她脑中一遍又一遍的不断循环播放着,一开始宋落只觉得很好笑,他在说什么啊,他在为她的人生编排故事吗,语文作文都没见他那么有想象力,呵呵。
直到后来,其实也没那么后来,只是短短过了两天,四十八小时而已,李警官通知她,那枚凶器上的新鲜血迹,已经证实有外婆的,有何有为的,也有舅舅舅妈的,甚至还有舅舅的同事,舅妈的表妹,何有为的同学的……
连负责检验的技术科人员都被惊到合不拢嘴,或许还有点自己也差点没有免于一难的心跳横亘在其中,说是从来没有在一枚凶器上找到过这么多人的血迹,正如之前首先拾到这枚凶器的那位许医生所说,这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当潮流的玩物,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感到新鲜迫不及待想要把玩一番,却明晃晃的忽略了这个一眼就能看出的尖锐无比,使得这样一个不规则形状山峰,竟每一个峰角都留有一处独独属于它的不知名人物的血迹,像是一种祭奠,又像是一种传承。
真是可笑,它还记得它是一枚杀人凶器吗?
哦,它不记得了,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它早早的就被留档存放保释外出了。
“为什么?”其实问出这三个字的人,或许比起回答的人还要更加清楚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是不肯承认这种已知的结果,甚至还要妄图稍加改变,“如果换一个角度,未成年人是那个受害者,而凶手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警察叔叔你来告诉我,我现在还会不会一个人无助的蹲在警察局路边尽头的街角哭……”
“这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啊……”宋落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空洞绝望的眼神深不见底令人胆寒,随手扬起雨过清晨撒了一地的枯黄花瓣悠悠的说道,“花开花落,水土浮尘,可是折枝和凋零还是有区别的”
只有正值鲜艳粉嫩的花瓣才配成为标本,她要他们此刻嘴角的笑容有多深,在标本上烙印刻画一番成型后酷似厉血的样本红就有多真!
她要他们无可奈何没得选择,只能成为任人观赏略过也无法反驳,不懂内蕴嘲笑也无处倾诉,光秃秃的印在那里为人诟病一生,不,生生!
她要他们永恒的铭记住,即使年过古稀的生命也值得为人珍惜!
为此,她将不惜一切代价!
甚至脱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不受拘束随意张扬象征着生命还可随手挥霍的校服,穿上这套布料少的可怜只为取悦于人的制服迷你裙……
宋落呆呆的站在镜子前,看着此刻不伦不类的自己,她不觉得羞耻,不觉得痛苦,如果这能让她达成目标,那么橘子皮还是橙子皮又有什么所谓?
只是会有点无措,她从没有穿过这么短的裙子,她听到了身后经理的催促声,可是她连为了应他一声向后转时,该从左侧转还是右侧转都犹豫了一瞬,更别提踏出那间房门真正的步入到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时,她是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呢?
不过下一秒她就觉得无所谓了,反正无论是左脚还是右脚她都迈出了,无论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她也一个不落的跟上了,甚至她还慢慢熟练地踩着从没穿过的小高跟,随着两侧包房内呜哇乱叫的音乐声“哒哒”踏出了独属于她的节奏,她宋落本就是一个适应力极强的人啊!
只是一只手臂好似带着熊熊烈火一般忽然间闯入了她的节奏,并狠狠地按停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你在干什么?”
“我在跳舞啊”,宋落看清来人后,转而佯装嬉笑着说道,“你不是也来happy了吗?高考考完了来放松放松?可别呀,大发明家,世界还在等着你拯救呢!”
“我不是为了什么世界,什么未来,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想弥补当年的错误……”听出宋落的调侃,齐飞每每想到都颇感愧疚,放开抓着她的手后轻轻说道。
“你猜,杀我外婆的凶手,如果也来说什么弥补什么错误,我会不会原谅他……可惜没有什么如果,因为那是一群恶魔,只做不认甚至都不觉得抱歉的恶魔”,宋落红着眼眶望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齐飞,走吧,从今天开始,从我选择了迈出那只不记得是左脚还是右脚开始,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以前我从没有怪过你,以后请你也不必再执着”
“不,我哪儿也不去,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否则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自己一个人离开!”
“小L,你在后面磨蹭什么呢,还不跟上,老板要等急了!”拐角后的经理一转头不见了人影,气急败坏的四处寻找着开口骂道。
宋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想齐飞扰了他的计划,慌忙整了整衣服鞋跟后转身离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让她念念不忘的男孩,无可奈何的指着他的鼻子皱着眉头凶道,“随便你,别跟着我!”
“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齐飞还是不能放任宋落就这样把自己一生毁了,要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心甘情愿沦落成别人的玩物,他做不到!十年前他不在,只能后来听到她经历过的种种,可这次,这次是上天特意安排他来拯救她的一生的!
“听话!”
“宋落!听话!”
“我是哥哥,你要听话!”
“还听不听话了?宋落!”
从小到大,这一个‘听’字,如影随形的跟着她,时至今日,当她再次听到从齐飞口中脱口而出的这句命令式言辞,宋落刻在骨子里的血液好似都停止流动了一般,身体瞬时僵在原地。
明明整个环境聒噪的连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都要依靠唇形来分辨,可宋落就是觉得空气寂静的令她感到无助,甚至眼泪啪嗒啪嗒落在皮鞋表面上的声音都能无缝入耳声声入扣。
不过这也确实再次敲醒了她,或许保质期依旧不会很长时间。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给了他一张免死金牌,任他随意差使嚯嚯她的情感,她会生气,却也是不一会儿的气,她会愤怒,却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愤怒,可她那颗仅限一人使用通过的心,却是二十四小时无条件向他开放,任他取用。
“三年前,你离开婆啰湾,离开我们的家乡,非要远赴大城市上学时,我就说过,如果我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直一直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学习在一起,甚至有时睡觉也要在一个屋子隔着纱帘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才能免受噩梦的堪扰,那么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我,然后你问我,怎么才算失去我……”
“你说,从小到大,其实你根本不想听我的,只是因为我是齐飞,所以你才听我的话,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听我的话了,就说明齐飞不再有意义了……”
从前的记忆太过久远,又好像近在眼前,他恍惚的看着宋落坚定迈出的步伐渐行渐远,他却抓不住挽不回她,只剩下嘴边无助的呢喃着,“原来,原来早在这时候,你就不会听我的了,哪怕重来一百次一千次都无济于事吧,除非,除非回到三年前!”
可,可哪怕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放弃三年前去到大城市生活的选择吗?
他不会!
他要考入最好的学校,学到最专业的知识,他要达成他的目标,弥补他曾经犯下的年少无知!
他是为了宋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