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准备好了吗,他要上来了”,宋落一眨不眨的盯着手中的望远镜,只是越紧紧握着,越是有几次差点拿不住,为了保住手中的望远镜,自己差点从一侧山头上翻落进脚下的婆啰湾,或许是因为对这片深深依恋的婆啰湾太过熟悉,于是不怕,于是胆大。
“所以,你那天穿成那样在会所里,也是为了见他?”齐飞满脸不屑的站在这侧山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正奋力跑向他越来越近的男人,月光的照耀下,那个男人甚至细皮嫩肉到白的发光,这让他又很不爽的想起十年后本该与宋落并肩走向誓言的男人,啊呸呸呸,什么本该,他才是宋落的本该!
“你该不会假公济私吧?”齐飞忽然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颤到不敢面对他吞回肚里的下半句,宋落她,难道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男人?那她对他的感情算什么?
“快!快!快播放!他到顶了!”
就在齐飞恍惚的时候,宋落焦急的声音一连串震动着他的耳膜,慌忙之间赶紧按下了播放键,顿时一片狼嚎声此起彼伏环绕在男人四周,就连夏日里的微风浮动,与树叶摩擦的飒飒作伴,都颇有默契的配合着这出蹩脚的闹剧。
“这个时候就有3D音响啦,真不错嘿!”
就在齐飞为完成了宋落交代的任务而沾沾自喜时,就在宋落赶忙进行下一步计划,一路沿着最直接快速的山壁小路攀爬而来时,“砰”的一声枪响,仿佛瞬间穿透了环绕的狼嚎声直抵狼巢,捣毁狼窝势在必得。
“齐飞,发生了什么,齐飞,齐飞……”这计划之外的枪响,一下子将宋落拉入了深渊,可这道深渊下并没有让她自在无忧的婆啰湾,她挣扎着反抗着心存侥幸的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
“孩子,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机会只有一次”,娄修淡淡的压着笑容,像是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蚂蚁一般,任由齐飞还在拼命的抓着地上湿润的泥土努力的爬起身,夺回他与宋落之间独属的链接,只是可惜,这道链接此刻被他人入侵了,“听说你成绩很不错,那你应该知道,我主动给的,才叫机会,你耍心思要的,那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哈哈”
“求求你,放过我们”,宋落一个心急,不小心踩空了这道她曾走过无数遍的斜坡山壁,可她知道,尽管没有见面,但这次通话或许是她唯一挽回的机会,“放过婆啰湾”
在这乡野山村里度过的一天又一天,早晨四五点随着天色蒙蒙亮,不用鸡鸭鹅鸟雀鸽子的打鸣声,生物钟就跟着一起睁开了眼睛,一天三餐规律的早午晚饭,或许再待个几天,都能把他长久以来缺失的食欲弥补回来,再傍晚四五点太阳准备悠悠的下山,他反倒可以趁着这短短的一天中最后几个小时天尚且还算明朗的时间自在的读上一会儿书……
直至独属于这里的深夜七八点,踏出门外,伸出手来,慢慢举到与月亮同行一条线,才能隐隐见到自己确确实实存在于这里的一部分,尤其是在清晰到能看得清又新长了几条皱纹的月亮的影子下,要想能摆出一个又一个微妙生动的活体影子,着实可以费上好一番有趣的功夫,不然哪怕是蛙声一片也无法掩盖这里空无缥缈的事实。
说实话,他自己也知道,或许他有部分精神上的症状:他——对注意力放空极为的恐惧。
简单来说,他不能无所事事,那样会让他像是倒在了跳蚤池一样浑身不自在。
于是靠着前两次他跟着父亲来做义诊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变着花样的向他显摆着她独家研创的各式各样自娱自乐的法子,如今哪怕是一个人,他也逐渐适应了过来。
她,现在还好吗?
正当许知与又一次因为想要想念一个人,而将大脑一点点腾出了一些地方时,那种奇异的酥麻感再一次席卷全身,让他不禁皱起眉来,随着手中的鳄鱼张着血盆大口早已静止了小片刻,他也早已习以为常,只要再这样冷却几分钟,就会好的。
只要感觉不妙的时候,试图自动让时间静止下来,什么都会好的。
困难也是耐不住消磨的,或许还会嘴里边嘀咕着“真是无趣”,边灰溜溜的拍拍屁股先走了,呵呵,何必追上去呢,要么击退它,昂首挺胸的阻止它再上前一步,要么站在原地默默地遥望它,无悲无喜。
一阵接着一阵的警车呼啸而过救护车奔驰疾走,毫不意外的再次打破了这里本该安享的宁静。
“我们村今年流年不利啊,前阵子何家婆婆刚走,这又是哪家出了事啊”
许知与惊异于左邻右舍出现的速度之快,正如第一天晚上作为外来宾客来到这里时,十七岁的他就早早怀疑过,“他们真的睡着了吗?”
可这披上衣服甚至都不需要缓缓起床气清醒清醒脑子,就能迅速占领最前线,热火朝天的与认识或不认识的旁人聊上个一天一夜都不会累的,好似别人的八卦就是他们的助燃剂后尾翼,直上云霄不在话下。
“许医生,患者送来了,是枪伤!”
“怎么送这里来了?不是镇里来的救护车吗?”许知与调整好状态后随着陆欧快步走向诊所的手术室,诧异的问道。
“是省城的救护车,刚好送转院的病人回程的路上接到通知的,车上陪同的医生说你在这里,就直接送来了”,陆欧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摸摸脑袋说道,不过一字不差的把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时时刻刻如实转达已经牢牢的印在了他的脑子里,他坚守着这个信念,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再犯三年前的错误了。
“小知与,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出了电梯,拐过弯后,许知与远远的在走廊这头就看见了那副独属于他的贱兮兮的笑容,“嗯,本来没觉得来了很久,见到你,才发现原来竟这么久了”
果然,小别胜新婚啊,才分别了短短几天就让小知与对他牵肠挂肚的,熊淼淼感动的眼眶含泪眼波荡漾的酿呛着走上前想要来个大大的拥抱,以解小学弟的相思之情,哎,没白疼他。
“皱纹又添了几条”,却被许知与毫不留情的一个转身,外加他那漂亮的樱桃小口里总是蹦不出来几个好听的字,气的无可奈何的收回了想要掐死他的手先赶紧摸了摸自己拼命努力保养的小脸蛋。
“患者齐飞,左胸口中了一枪,生命体征良好,应该是没有伤到要害”,等着许知与做术前准备时,熊淼淼便如从前那样配合默契的先给他简单介绍下基本情况。
“一时的良好不代表就不会出问题,离心脏太近,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我已经让小欧联系家属做相关准备了,我们这儿只是个村里的小诊所,担不起这么大的手术”
“小诊所,还配电梯?还有C臂透视机?”
“那是父亲在时配置的……”
父亲可以,不代表他可以,许知与这样想着。
只是远处向他跌跌撞撞跑来的女孩,请求他可以,他无法拒绝,从很多年前,他就无法拒绝她的眼泪,她却每一次都一无所知,因为他从不曾在她的心上逗留过,所以每一次她的眼泪力度连重力加速度都自叹不如,整齐又努力,毫无偏差。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
“你胳膊怎么了”
宋落这才看向自己一直在不自觉扶着的胳膊,好像一松手就会很痛,喏喏的摇了摇头。
许知与随即按了按她肩膀接壤处的位置,果然听到一阵杀猪叫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只能无奈的瞥向一旁的熊淼淼,“脱臼了,给她接上,再仔细给她检查下其他地方有没有伤”
“我不得进去给你当个助手?这可是枪伤啊!状态良好也不能保证百分百不会出问题啊!”熊淼淼诧异的回给许知与一个又一个提出一系列这些问题的眼神,瞪得他忘记眨眼,突然间眼睛一阵刺痛,不得已赶忙回过神揉了揉,却得到许知与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无可反驳的话转身离去,“术业有专攻,知名骨科专家熊大夫”
“跟我走吧”,熊淼淼认命的蔫蔫说道,“嘁,就这时候才能听到你捧我两句”
“齐飞,齐飞他……”宋落还是担心的望着手术室彻底关上的大门移不开眼睛,“他会没事吗?”
“放心,许医生已经安排好了,如果这里的条件不能跟上,我们会立即把他转到省城的,车就在外面等着呢!”
“许医生……”宋落脑袋里突然窜出了同一个名称,像是一道闪电转瞬即逝的铿锵炸裂,将脑袋里的那层迷雾误打误撞的驱散了一个角,于是赶忙转过身抓住身旁的医生确认道,“他是许医生?上个月在殡仪馆帮过我的那个许医生?”
“好像是听他说过,是为了参加一个朋友父亲的葬礼才回来的,怎么,你们认识?”
“嗯,他帮过我很大的忙,我却把他忘记了,太不应该了”,宋落羞愧的低下了头说道。
“没事儿,我们医生本就是要助人为乐的,不用放在心上”,熊淼淼大咧咧的说着进了诊室,转身间趁着宋落还没注意时,就轻轻松松再次随着一声杀猪声完成了使命,拍拍手心满意足的说道,“不疼了吧,我的title名不虚传,回春圣手,再世华佗!”
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宋落脸色煞白的咬着后槽牙惨戚戚的回道,“那一般是形容妇科的”
动了动胳膊发现确实没有刚才那样疼了之后,宋落还是感激的鞠了一躬准备转身离开,只是刚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今晚不也是一场措手不及,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只有将错位的部分回归到原本的位置解开真相,疼痛才会消失!
婆啰湾她要保住,外婆的死她要查清,还有那个女孩……她要还她一个公道!
“什么?你们把他放了?”当宋落马不停蹄赶到警局询问结果时,竟得到的是这样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
“他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在夜猎”
“这样,你们就相信了?”
“我们,不得不信”,李警官感到为难的低下了头,“那座山是他的私产,他是娄修”
“我知道他是娄修,可齐飞难道就白白捱这一枪吗,他是娄修,所以他甚至连蹭破点皮的惩罚都不必有吗?”
“按道理来说,你们擅自闯入人家的领域是不合规矩的,你们应该庆幸的是,人家没想要抓你们”,在宋落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李琅彻底败下阵来了,摘下警帽,慢慢踱步到角落处,背过身看了看警局大门的人来人往,低着声音缓缓问道,“齐飞还好吗?”
“他还在抢救中,你觉得呢?”宋落失望的摇着头呢喃道,“李警官,小时候我遇到过一个盖世英雄,他仿佛是从天而降将我从噩梦中解救出来,可当他抱着我逃离时,那被血浸透了的警服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他是一名有血有肉的警察,所以我是那么的相信你们,相信你,可是你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简简单单的血型都有那么多种类型,更何况组成每个人的血肉呢,你不值得我相信对吗?”
“对,我不配”,李琅艰难的点了点头,随后郑重的说道,“我赶到的时候,齐飞拉着我做了个见证,他和娄修约定,只要他肯给你一个见面的机会,我也不会为难他,不然正如你不可思议的一样,他不可能轻轻松松二十四个小时不到就离开了警局,我答应了齐飞,所以你现在要赶来见的不是我,是娄修”
“你们疯了!”宋落简直要被气笑了,一点一点的后退着与李琅拉开了距离。
“婆啰湾,不想保住了吗?”李琅摩挲着手中的警帽缓缓说道,“当然,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就算没有这个约定,娄修也不会掉一根头发,现在给他一个台阶,换回你心心念念的婆啰湾,不好吗?要知道,阿婆的遗产手续一旦办完,你舅舅和娄修签署的合约也会自动生效,什么骨气,原则,达成目的才不会让你感到遗憾……”
“不用!”宋落死死地咬住牙举起手掌挡在他面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麻烦你们都不要管我的事!我只想请你们各司其职好不好!齐飞两个月后会回去好好念书,李警官也请你好好负责你岗位上的工作就好,至于娄修,我不会就着齐飞的血再请他怜悯,我们会见面的,我们迟早会见面的,而这一面一定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站在我面前,我会亲口告诉他,除非外婆点头,不然婆啰湾谁也夺不走!”
17岁的她,竟不顾死活的以为壮烈是勇敢的一种表现,所以那个奋不顾身跳楼的女孩很勇敢,那个为了她的幼稚莫名捱了一枪的男孩很勇敢,她岂能不勇敢!
只是她忘了,这时的她,还没有学会骑自行车呢,这份勇敢虚无缥缈盛气凌人的在天上飞着散着,甚至都落实不到脚下的踏板向前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