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你想好要说了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
刘啸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吗，上一个坐在你这个位置上的男孩说过一样的话”
“然后呢”
“你想问什么然后呢？”刘啸努力学着李琅那副欠揍样收敛着自己的脾气，依然保持着耐心地问道。
“然后他说了吗？”
“噗嗤”，刘啸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小孩子，随即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了，走了，不然我能有时间跟你在这儿耗吗？我们办案也是有顺序的，一个个来！”
“那我不说了，我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讲义气的，出卖朋友的事儿我可不干！”
“嘿！”被一个小屁孩儿耍了一道，刘啸气到跳脚，‘砰’一声狠拍一掌，将桌上水杯里的水震出来一片才稍微冷静些，可还是一嗓子吼出了天际，“你说不说！不说就得在这儿继续坐着！”
就在这一大一小陷入了僵局时，拿到证据的李琅从监听室缓缓走来，给到了刘啸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并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予信心，有了证据，就有了威吓的基础，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装的再坚强老练，一害怕就全都招了，凌空不就是一个例子！
“据凌空的供述，穆欣的小相好有很多，明里暗里的，有像他一样无父无母毫无顾忌的，也有表面家里的乖乖儿，实际上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想尝试一番的，譬如你！”
当李琅狠狠地将手中收集的证实信息扔到桌上时，于川再也按捺不住疯狂的叫嚣着，“他胡说！他胡说！”
“你认识凌空？”李琅快速见缝插针质问道。
可随即却得到了于川摇头的回复，只好紧接着刚刚的问题继续，“他胡说什么了？不如由你清清楚楚地讲给我们听，案发前一晚被害人穆欣从童元会所出来后，径直走向了街角的隐蔽处，便利店的摄像头清清楚楚拍到她上了一辆车，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把这个线索列为重点，因为随后穆欣很快又从这辆车下来了，不过直到在我们仔细地观察过后注意到一个不太寻常的点，我们确定，当时在车上的那个人与穆欣的死一定有着莫大的关联，那个人就是你对吗，于川！”
“不，不可能，她的死不可能和我有关，怎么可能……”于川崩溃不解的捂着脑袋喃喃道。
“为什么不可能？”
“我只见过她那一面啊！”于川皱着眉头挤着五官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努力表达着自己的不甘，摊开双手愤愤地说道，“我连一根手指都没有碰到她！”
虽然成功击破了于川的心理防线，可情绪太过激动也无法问出什么有效信息，于是他们不得不再次停下了问询，悄悄走出了审讯室。
“欸，什么不寻常的点让我看看？”终于回到了可以畅所欲言的办公室，他从刚刚就好奇到抓心挠腮了，刘啸赶忙拉住不知道下一秒又要消失到哪里去的李琅，并顺势从他手中抢过那份了不得突破了于川这道防锁的新证据大咧咧翻了起来。
然而越翻越让他感到不解的是，他们这个案子不是童元集团前董事长穆欣家中溺死案吗，怎么这里的资料全都围绕着一直让李琅耿耿于怀在心中的八旬老太意外摔亡案有关嫌疑人，不禁疑惑道，“你是不是拿错资料了？”
“没有，只是还缺少个关联，到现在为止，就像是铺天盖地的碎片砸在我们眼前，还是串不起来”，李琅轻声回应后，果然刘啸火山喷发似的质疑声又要应声而起时，李琅微微抬起手来打断了他，他缓缓的坐到座位上，抬起头来看向一旁靠在桌子一角翘着二郎腿的他曾经最好的兄弟，他曾经以为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另一个自己，那个人一定是刘啸，因为他活成了自己绝不可能成为的模样。
幸运的是，他还和另一个自己一键相连并生共体了，他们相认相识相伴，他们可以毫无理由的同生共死荣辱并进，于是在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实战演习中，在明知道这份鲜红的血液只是颜料的加持下，他们真情实感的为即将会失去彼此感到可惜痛心，他们大胆的做了一个约定，他们要成为一生的战友！
都说三角形才是最牢靠的，要么如他们这般在另一端是用切切实实的真情实感维系的，即使一方偏离了轨道，另一方也始终将其牵挂在心上，要么就是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能让两个人一同向之奔赴的一角，即利益。
“我们这个案子的嫌疑人于川，和阿婆那个案子定性为意外前锁定的嫌疑人，她的孙子何有为，这两个人关系匪浅”
“嗯”，刘啸不明白李琅口中在认真的讲解着案情，眼中为什么却好像隐隐透露着一股悲伤。
“据于川父母的供述，前段时间他们去参加的暑期训练营，本来他们觉得价格太高，不想让于川去参加，还为此于川在家里大闹了几天，后来是何有为帮他交了这笔钱，当他们觉得没必要欠这个人情的时候，于川却说，恰恰相反，这是何有为欠他的”
“也对，我去学校从他们身边同学那得知，于川一直以来都像是何有为的仆从一样随叫随到，总是会得些好处的吧”，刘啸转而从桌子上蹦下来，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还是与李琅平视自在一些，他受不了李琅那副可怜巴巴仰着头的委屈模样，好吧，或许是那双天然的大眼睛欺骗了他也说不定。
“那么一开始于川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去不成而闹了几天的绝食呢，说明何有为并没有一开始就答应帮于川交了这笔钱，何有为什么时候答应的？于川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一切都归于那一天！”
眼前的毛线团好似终于一点点摸出了个始终，李琅越来越笃信，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几个案子，可它们不会无缘无故就围绕在那几个人之间转！
“5月18日，星期日”，刘啸想起李琅那天突然脱口而出的那个日期，却让于川慌了手脚，他赶忙重新翻开手中的文件夹，因为这个日期刚刚也从他的眼前划过，“这天是李秀兰阿婆在家中意外摔亡当天！”
李琅重重点了点头，他们总是如此默契，“我又重新翻看了5月18日于川家所在小区的监控，出了大门后，一个拐角，于川人就不见了对不对，他们家小区处于整个县城的闹市区，出了门后不可能周围商店一点影像都捕捉不到，可如果上了车就不一样了……”
“上了何家的车？”刘啸兴奋的抽出这张监控里单截出来的一辆黑色轿车求证道，监控清楚的拍到了原本摆放在这辆车上的致死凶器车载香薰，然而仔细一看监控截图中左上角的时间印记，竟然是事发当天的上午十点半，“可这个时间，据医院那边的记录，救护车刚刚到，何有为的父母一起去了医院，谁开的车去找的于川？而且致死物为什么还在车上？这太诡异了！”
“没什么诡异的，如果是何有为拿着这个所谓的致死物开车去找的于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未成年人无证驾驶？”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还是人装鬼的可疑性更大吧”，在刘啸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李琅信誓旦旦的笑着拍了拍他，“走吧，至少这些疑点足以请他们一家三口再过来喝杯茶，是骆驼是马拉出来遛一遛”
可当他们赶到婆啰县的何家时，李琅已然笑不出来了，他没有想到一个县城小老板竟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何有为跑了！
“我儿子暑期去参加了国外那个训练营之后，很是喜欢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当然砸锅卖铁也要给他一个最好的人生了，况且我儿子优秀啊，主办方学校迫不及待招收我儿子这么个人才啊，那我们全家当然不能浪费这样大好的机会啦，警官，你说对不对？”审讯室里，何必兴再无顾忌的放宽了心畅所欲言道。
李琅咬着牙看着手中满是英文的学校文件，瞪着尖锐的眼神恨恨的说道，“这上面写的开学时间是两个月以后，你们为什么和航空公司定的是加急头等舱，这么急吗？”
“急啊，当然急啊，又急又兴奋呢！”何必兴恨不得露出满嘴的黄牙，嘴角上扬的程度表明他难以掩饰住的兴奋，随后摆摆手说道，“开玩笑啊，警官，就是孩子他妈顺便陪他去游玩一段时间，提前适应适应新生活，嘿嘿，咱有钱，咱不怕花！”
“有钱，有钱还抵押自己的祖产？”既然碰上个无赖，李琅忽然间也想放纵一回，今天，今天非要整个明白不可，他相信，何有为犯下的，这个当爹的至少也能掌握个七八十，而恰好他也自认为无所畏惧不必再掖着藏着了。
“警官，你搞错了吧，我没有抵押呀，我是自愿把祖产变现的，我想给我们家人更好的生活，不行吗？”
“据我们调查得知，你们公司正陷于外债纠纷中，你的变现不用救公司吗？”
“警官知道的挺多呀，多谢关心啊，这不，遗产还没生效呢，不如您这边帮忙去催催，感谢感谢”
何必兴假惺惺的合手作揖，气的李琅“噌”的一声站起来责声叱问道，“何必兴，不要转移话题，知道今天叫你来的目的吗？”
刺耳的椅子声，倒让何必兴稍微收敛起了佯装的笑脸，略微显出些许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问道，“这确实不太清楚，不知道这次又让我来是配合些什么呢，该不会还是我妈的案子吧，不是已经结案了吗，人都火化了，还追着不放有意义吗？”
“什么案子，不需要你知道，只要配合我们的询问，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您说，您说……”
这一边，何必兴的假模假样让李琅像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一不留神咽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而另一边，在一系列的推测与证据的加持下，刘啸的审讯就颇显顺利了许多，尤其是当于川得知何有为的逃跑，比起他们，难以接受的于川更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在审讯室里暴跳如雷，因为何有为的背叛，在一通愤怒咆哮中，这几个小孩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终于有了解开的眉目。
当两个人纷纷从审讯室走出时，身心俱疲的他们并排靠在墙上，无法再挪动一步。
“全都说了？”李琅叹了声气轻声问道。
这是刘啸第一次感受到震耳欲聋的‘吵’，此刻就连听到自己说话的共鸣腔恐怕都无法适应，只能点点头表示回应。
“辛苦了”，李琅明白刘啸感受到的一定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当真相一下子扑面而来时，总是有接不住的满怀震惊在隐隐作祟，不禁想要给予一丝力量，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
李琅的担心让刘啸不适应的转过了头，努力的重新振作起精神后，正了正自己的警帽咧开嘴角挑起眉毛问道，“怎么样，你那边呢？”
“那辆黑色轿车无法抵赖，车牌号都拍个清清楚楚，而他们夫妻确实无法分身，至少承认个未成年人无证驾驶，甚至看那个熟练程度有可能不是第一回了”
“嗯，于川全都承认了，可是却远不止开个车这么简单，一切都围绕在跑了的那个男孩身上，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对于无证驾驶来说，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还是个未成年人，没法抓回来的未成年人，已经让何必兴去交通队那边领个罚单交个罚款就算了”
在刘啸瞪大眼睛还想追问时，李琅却摆摆手转身走出了大门，那失落无助的身影，让他也不禁泄了气又重新靠回到刚刚的位置，审讯中于川那句像是起承转合的连接词一般一直重复的三个字忽然间萦绕在刘啸的耳边，“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是累了”，想着想着，刘啸转而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大步向着楼上办公区走去，嗬，记在笔录上的证词，怎么能带出纸张的范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