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8日,星期日,天气多云转阴。
“怎么,今天又要去哪儿兜风?要换我来开吗?”于川上了副驾之后,如往常一样先系上安全带随意的说道。
何有为时常会有一些这样莫名的一时兴起,于川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从前,他总是表面上乖乖应付着,心里却烦的要命,可搭上一个有钱的朋友,还是能占个不少便宜的。
只不过这次少爷的一声令下,他就麻溜出来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困扰他很多天的暑期训练营国外游学费用,他爸妈不让他去的主要原因不还是因为钱吗?那如果钱的问题解决了,他就能如愿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可他虽然平常总是能得到何有为不少好处,吃吃喝喝,买买逛逛,玩玩乐乐的,但那些都是何有为主动给的,当他一旦提出向他索要些什么时,何有为就像是娃娃机的铁爪一样,在遥控人的紧张渴求中,非要旋转舞动一番,以此为乐来做交换。
自从上次那双限量版球鞋的羞辱后,于川再也没有求过何有为什么,却没想到这曾发誓不会再有的‘下一次’还是到来了,于川不想让何有为看到自己这副羞辱难堪的神情,也不想看到何有为那张好像是得到了一个宝贝玩具一般期待兴奋的笑脸,不由得双手止不住的抠着安全带低着头放软声音乞求道,“何有为,那个暑期训练营我也想去,但是太贵了我爸妈不给我交,明天老师收的时候,你帮我一起给一下呗”
“行”
本是迟迟没有回应,于川还以为何有为又在想什么幺蛾子戏耍他,却没想到耳边传来的是一句爽快的答应,甚至连何有为那标志的小丑般的笑声都不曾附带。
这让于川不解的抬起了头,诧异的看向驾驶座的人的确是何有为没错啊!
而何有为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模样,却是有一些不寻常的,不过于川怕他事后反应过来报复,还是轻声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吗?咱们先说好吧,别到时候你又提一个我真没法做到的,不然这钱我拿的不踏实”
“很简单,把这个玩意儿拿走扔了”,何有为眼神呆滞般讷讷的说道。
顺着何有为指着的方向,于川才恍然看到原先那个白的发光晶莹剔透像是一抹圣灵一般散发着悠悠香气的车载香薰,此刻怎么红的熠熠生辉了?
今天并没有阳光洒下吧?
于川不确定的随手拿下来查看时,又没有记性的被扎破了手指,当那滴血珠顺着沟壑缓缓流向每一片晶体上闪闪发亮的红渍时,竟慢慢与其融为一体了,于川突然间想到什么可能,惊吓到将手中好似附身魔鬼了一般的物件抛了出去,可眼睛却不由得一直跟随着那抹红的滚动,嘴里不停地呢喃着,“血,血,血……”
“据于川的供述,何有为当时随便把他放在一排垃圾箱面前就走了,什么也没跟他说,李秀兰的案子恐怕翻不了……”刘啸整理好笔录后,不时瞥向旁边从刚刚开完会出来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琅低声说道。
“我知道”,好似感受到刘啸的担心一般,李琅看着照片墙上人物的关系网,喃喃的继续说道,“我知道当时的调查已经很全面仔细了,应该不会再有新的证据能直接告诉我们案发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切实在现场的那一家三口”
“或许,或许就是一场意外呢,毕竟那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啊”,没有参与到整个案子的全程,刘啸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给出意见,可看着李琅总是一副悲伤的神情,心里属实不是很好受。
在警校的他,当年是那样威风飒飒啊!意气风发的他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在规章制度课本方法内就能一板一眼的完成模板式的解决方针,从不会出现纰漏与过失。
那是毕业前的一次演习,恰好尤队有事回学校,在观看完全程之后的评点中,他告诫他们,“出了学校之后,一定不要对自己每次接收的任务作出评价与打分,因为你将遇到的都是一桩桩无法作假的真实案子,这在每一个当事人的生命中只会出现这一回,谁也给不了他们重来的第二次机会,而你在其中的表现,谁也无法预料到,就连你自己也不可能真正精确的看清楚,更不可能有按部就班竭尽完美的解决方法,只要涉及到生命,就不可能有大团圆结局……”
“尤其是你,李琅”,刘啸忽然间想到尤队当时的那番话,起身站到李琅面前,一字不差的重复道,“私人感情就像是迎面而来的风,既不能放纵不管它任由东西南北的随意逃窜,也不能低下头假装当它不存在”
听到这里,李琅忽而笑了起来,“我记得,当时我很不服气,反问他,那是要我怎么样?既然作为父母的人质已经确定死亡了,权衡利弊下,当然是要先行去抓捕在逃嫌犯,总不能作为执法人员先抱着尸体哭一顿吧……”
“你又能确定,当你赶到凶手面前,做出来的行为是抓捕,而不是一枪崩了他吗?面对杀了自己至亲的人,你还会按部就班的随着流程执法,而不是报仇雪恨吗?那一刻的你真的还能保证清醒理智吗?”
尤队的话如警铃般在他的耳边响起,李琅不敢去回忆自己看到妹妹尸体那一刻如天塌了一般的山崩地裂狂风海啸,可是宋落的痛苦哀嚎却如鲠在喉的让他难以冷静下来,李琅缓缓起身扶着刘啸的肩膀沉声说道,“那个女孩,外婆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曾说过,她要查个水落石出!”
刘啸转过身顺着李琅的视线看向墙上那个女孩的照片,这么像花一样的年纪看起来如此乖巧伶俐的女孩,真的会与这一系列密密麻麻的死亡案件有关吗?
刘啸摇摇头不耐烦的拨开了李琅的手掌,一屁股坐回刚刚的位置上大咧咧的说道,“行啦,你别在这儿疑神疑鬼了,我就觉得这些案子根本没有那么复杂,首先李秀兰案,就因为摔倒在一个迷惑性凶器的物体上,才导致你这样一直耿耿于怀的,其次穆欣案,或许就是一不小心安眠药吃多了,就这样在浴缸里沉睡溺死过去也说不定呢……”
“说不定你个头说不定!”
被一巴掌拍懵的刘啸刚愤怒的想站起来咆哮一声,听见尤队的声音后,只能转而乖乖站好,配上笑脸嘻嘻道,“尤队,你回来啦,那个沛安县的连环杀人犯抓到啦?我就说嘛,一个小县城抓个连环杀人犯能有多难,啊疼疼疼疼!”
尤天雄越踹越来气,怎么三年了一点长进没有呢,是他护的太好了吗?
最后只能归咎于自己身上的尤天雄无奈的叹了声气,指着楼下恨恨的说道,“童元会所来人了,说是找到了关键性证据,可能对破案有帮助,还不快去瞧瞧?”
刘啸和李琅不可思议的看向对方后,两秒钟又默契的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在这一刻,尤天雄无比的希望他能获得一对至尊宝。
就像当年,他和他的黄金搭档。
“李警官,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哈”
“你也一点没变啊,潘经理”,李琅暗自拿起笔来在本子上记下后沉声说道,“还是那么喜欢穿白衬衫”
“我们是做服务业的,保持整洁招待客人是基本”,潘比安笑笑说道,寒暄过后,随即将手中的U盘扔到李琅的面前,一不留神那面前被风吹起来摊开的一页笔记猝不及防的落了回去,电子覆盖纸张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沉闷。
“您也知道,我们会所好像流年不利,今年接连扯到人命案子,而我们娄老板呢,也知道这几起案子着实让我们办案人员费了不少心思,这不,马上就安排我们务必要从杂物库里找到被缓存后的视频素材资料,怎么就那么巧,刚出了人命案子,监控就被报废不知道扔哪儿了,这说不通啊是吧……”
“你倒挺会自圆其说”,刘啸就烦这种说话和泥鳅一样滑不溜丢的人,嗤笑一声转过头去从李琅手中接过U盘后插入笔记本里,自己先将其中一段段监控视频点开看了起来。
潘比安呲个大牙笑着摸摸头说道,“我就当你是夸我啦,我就是一打工的,谁是老板不就得听谁的不,反正我觉得我挺棒的,这不从一堆废料中找到了宝不!”
“你的意思是,你的前前老板林原猝死时,你的前老板穆欣不想让我们知道当晚发生什么了故意销毁证据,而你的现老板娄修又很希望我们能查清所有真相,所以仁慈的愿意将证据交给警方……”李琅一点点缕清着现有的人物关系说道,而后又不禁摩挲起了被刘啸随手一扔放到他面前再无价值的U盘外壳,可是这里面还原过去的一小部分就真的能带他们了解清楚全部的事实真相吗?
“嘿嘿,要不说您是警察呢,我就想不到那么多,好了,我的任务就到这里了,我可以先回去了吧……”潘比安随后站了起来,顶着他那副招牌笑容,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他金光灿灿的,尤其是那副白的发光的牙齿点缀的笑容格外闪亮。
“等下!”李琅只是随意一瞥刘啸已经打开了的视频,就诧异的看到了一个怎么也不该与童元会所,与陪酒服务,与潘比安有关联的女孩,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滔天骇浪,猛地将电脑一撇,屏幕随着力度的冲击摇头一转,在刘啸的目瞪口呆中,正正好好的转向了潘比安的面前,“这是谁?”
潘比安谎作思考般的挠了挠头答道,“陪酒小妹吧,她去的也是林老板的包厢,嗯,林老板每次来都会叫许多小妹陪着,说是人多热闹……”
“我在问你,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李琅急需确认这位于一角顶棚的监控,是不是真的这么清晰,没有他会认错的可能,可他怎么都不能相信,那样一个坚定的女孩会选择自甘堕落吗?
“额,她说可以叫她小L,暑假工,兼职的,我们也不会要求太多,好像就来了几天,然后会所出事之后就不来了,大概也是被吓到了,那段时间整个会所都冷清不少呢……”
李琅无力再去与他们继续扯皮下去,只是摆摆手让刘啸先带出去走个手续,而自己则继续坐在这间温暖和煦的会客室里,被当初那份如坠冰窟的窒息感团团包裹着,从三年前他就深深的知道了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有限,他明明将书本上的规章制度背的滚瓜烂熟,可妹妹的死却第一次给了他沉重的一击,现实无法被预知成章。
一个小小的婆啰县,常住人口二十万,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他书本上的文字给淹没成灾。
“老板,视频送过去了”
“嗯,做得好,去财务那领你的最后一份薪水吧”
潘比安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丝不苟埋头工作的男人,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是他初次面试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眼镜棱角,一模一样的翻阅频次,一刻他都不值得他稍稍移出一抹视线,甚至停顿一个刹那也好,自己于他大概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摇晃摆件吧,可他还是想问上一句,自己摇晃的角度到底哪里惹得他不满意的需要劳烦他丢掉?
娄修没有想过,有一天遥控玩偶还会说话,呵呵,这倒让他觉得稍微有点意思,不禁停下笔来,扶了扶镜框,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慢悠悠的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小孩,当初自己是为何一眼选中他的呢,哦,想起来了,“你身上的衬衫太招摇了”
潘比安瞬间明白了一切,为何当初自己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会在一众高等优才生中脱颖而出,成为人人高看一等的娄老板亲自选定派放童元会所熟习管理的经理人选,竟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这件衬衫吗?他自以为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早已让他盘旋在各方中游刃有余毫无破绽,然而其实被耍的团团转的人到头来还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