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狭路
有唯2023-11-20 12:003,517

  第一个发现孟无缘回到卧血城的人还是赵别意。

  不仅如此,他甚至是在孟无缘跑到一半的时候便发现了此事。因为就在孟无缘放弃回到金窗暖烟楼,转而赶路回到卧血城的时候,赵别意也在沿着金窗暖烟楼一行人的踪迹追踪他们。

  回程的,追踪的,就这样在半路打了个照面。

  孟无缘回来的心思不明。

  赵别意却是为了调查江辞晚的下落。

  两人甫一发现彼此,一个是察觉到对方心思叵测,一个是想要灭口,就这样动起了手。

  孟无缘此前未亲眼见过赵别意,但却久听对方的名声,直到对方甩出长袖缠住他半个身子的时候,他的心都凉了半截,因为已经隐约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昔日赵小侯爷就是用一条轻曼的衣袖杀死了慕容世家的左右护法。

  燕京的赵别意素有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甚至连学武都学得“花里胡哨”,什么扇子、长袖、竹笛、纸伞,可这些看似寻常又极轻便的东西到了他手里就成了杀人的利器。

  孟无缘本想用内力震开这束缚,可这不过两尺宽的布条却有如铁链般紧紧扼住了他的命脉。而赵别意出手狠厉,见他已经察觉自己身份,想也不想便要先灭口毁迹。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转眼即逝的寒光忽然闪过。

  赵别意只觉得手中一松,那长袖已被人从中间斩断,但他丝毫不见慌乱,反而趁着对方接近的这一瞬,将一直隐在袖下的铁扇挥了出去,扇叶锋利削铁如泥,可对方身法轻巧,似乎只是稍稍挪动了步子就已经避过了这一招。

  那就是清波步。

  察觉到来者是谢之之,赵别意笑着说上一句“久闻谢楼主大名”,可是手上动作却未停,手腕一转,铁扇已隐入衣袖,取而代之的是挥向对方的一掌。

  但谢之之并不以推云掌相对,做出推掌之势,却在两掌接近时五指一翻,整只手如蟒蛇绕身般缠上了赵别意手臂,那指尖划过对方经脉,赵别意借力反推,但谢之之意不在此,又是一掌推来,顷刻间便要去探对方鹰窗穴。赵别意又怎会让她如意,甩袖一拨,便推走了对方手臂。

  两人一来一回过了二十招有余,却都算不上真本事,甚至谁也未拔出兵刃。

  谢之之始终游刃有余,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小侯爷身上带了那么多暗器兵刃,打算何时再用?”

  “不敢,唯恐伤了谢楼主。”说话间,赵别意双手一托,甚至托住了谢之之有些不稳的身子。

  毕竟月份大了,再高强的武功也抵不过身体的不便。谢之之确实早已有些乏力,他坦坦荡荡出手扶住她,她也没有趁机出手,略在他臂膀间一靠,便借着这力,轻巧旋身站稳了身子。

  两人这一来一回,倒让一直想要插入这战局的孟无缘看了个茫然,直到见这两人分开后都停了手,他才急匆匆地跑上前,“师父。”

  可是谢之之却抬了抬手,“无缘,你此番回程是为了什么还记得吗?”

  孟无缘当然记得,可是无论所为何事,也比不过师父的安危重要。虽然眼下这两人收了手,但那赵别意岂是什么好对付的人?武功高也就罢了,心眼藏得也是最多的。整个燕京,属他最难缠!

  可谢之之偏偏坚持己见,“无缘,继续赶你的路。”

  这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命令的意味,孟无缘脚步一顿,目光里虽有犹疑,却也没有继续向前走去。

  一时无声。

  谢之之的目光仍未偏移半分,只盯着面前的赵别意,赵别意也在打量着面前这名震武林的谢楼主,两人对视须臾,耳畔传来马蹄轻踏声,是孟无缘终于听从命令策马离去。

  这下子身侧总算是没有了第三人,赵别意笑了一声,先开了口,“我猜那孟堂主来时是擅作主张,回程也是一意孤行。”

  谢之之倒未反驳,“这孩子一向如此,是他的短处,但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可孟堂主既然已经离开卧血城,此刻又为何改了心思回去呢?难不成是不忍看那慕小姐孤苦无依,想要帮对方一把?”赵别意已猜出了那少年的心思,“孟堂主对那慕小姐无意,也不贪图卧血城万贯家财,只为了侠义二字就豁出去趟这一趟浑水,还真是侠骨仁心啊。”

  慕小姐身边群狼环饲,参与招亲会的人又各怀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桩大麻烦,若是别无所图,根本没必要涉险。可孟无缘却仍能不计后果闯上这一遭,“侠义”二字当之无愧。慕小姐果然有几分眼光,并没有看错人。

  “但是,”赵别意话锋一转,“卧血城的事再大也大不过谢楼主你,孟堂主能舍下你孤身在此,自己回到卧血城,恐怕也是因为他知道还有人能照顾好你吧。”

  “小侯爷是觉得我孤身一人无法与你为敌,偏要人照顾不可?”谢之之横眉。

  “谢楼主怕是误会了,莫说是我了,天下英雄谁不敬你三分?”赵别意这话说得着实真诚,“只是,惦念一人,绝不会因为他如何强大便尽然放心。江盟主早已被誉为当世第一,谢楼主和李公子不还是日夜惦念着他,想着自己若是在他身侧便可多照顾他一些,多安心一些?”

  这话确实戳中了谢之之的心思,但她却不能在此人面前展露分毫,只问他,“小侯爷一路追踪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我这人是天生的好奇,遇上不寻常的事便想探个究竟。”说话时,赵别意环视了一圈四周,“谢楼主追着孟堂主来到这卧血城,恐怕不是担心对方参加这招亲会,而是担心他在寻找你心中惦念之人时陷入险境。可是如今形势已改,孟堂主也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一次你实在拦不住他了,便干脆任他自己做一回主。”

  字字句句都戳中了谢之之的心事,可他的话还未完,睃着对面姑娘的脸色,又接着说,“你既然肯松口放孟堂主独自回到卧血城,定然不会再追着他回来,我猜你们应是刚分别没多久,这才察觉到了这边的打斗。既是如此,那同行的其他人想必也在不远处了。”

  “我楼中几位兄弟确实就在附近,但若是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也不会出现。而且……”谢之之顿了顿,“那其中并没有小侯爷你想见的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人都已经探知了对方的心思。

  赵别意笃定江辞晚就是跟着谢之之一行人离开的,但谢之之不装傻却也绝不会松口。

  而眼下若是想要逼迫江辞晚现身,只有一招是最有用的——那就是重伤眼前的女子。

  这个念头几乎是同时在赵别意与谢之之脑中闪过,谢之之也早已握住了佩剑。一时间连飘过两人面前的风都似乎是僵硬的。

  但微风拂过,却还是没有人动手。

  赵别意只是定定瞧着面前的女子,纵然他已经看遍天下美人,可眼前这人仍是美得让他心惊。与其说那样貌有多么精雕细琢无可挑剔,不如说美得有些易碎……对,易碎。这姑娘明明生得玲珑剔透,好似水做的人,但却像是沐浴着鲜血与污泥走来,好不容易擦干了身上的污渍,终于露出了其下晶莹无暇的肌肤,那宛如初生的美貌让人不敢触碰,就好像她随时会破碎会再沾染上血污泥渍。可只有真的去探知,去感受,才能察觉到她内里的坚硬,那是毅然决然的坚定,也是永不曲折的强大,哪怕外壳破裂,都不会动摇本心。

  而谢之之也在看着对面的年轻公子,小侯爷的名声她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只觉对方的样貌比传言里还要清秀些,再加上那举手投足间的姿态做派,这样的矜贵,确实非寻常江湖人可比。可这样惹眼的皮相下却不知藏着多少心思,人人都说他城府极深,可这自小出身权贵的公子哥又是为了何事步步为营呢?谢之之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了自己刚刚几次拂手时的困惑。

  难道……

  两人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彼此身上,可却始终未与对方相交。

  “姑娘在这里见到我,却全无惊讶,想来也是知晓了许多事情。”到最后,还是赵别意先开了口,“可是知晓得太多被牵扯得也就越多,那座大宅子,那座小城,早已不是所谓的江湖事了。你本就与此事无关,如今又有了身子,凡事还是要以你自己为重。”

  “多谢小侯爷好言相劝,只是……我虽身不在其中,却早已挣脱不开了。”谢之之不过笑笑,“你我皆是身不由己,路往何处,还是要由心而定。”

  好一个身不由己,由心而定。

  “既是如此,我也无法强改楼主心意,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楼主珍重。”闻言,赵别意干脆利落地一拱手,竟未再纠缠下去,打算就此告辞离开。

  这让谢之之都有些惊讶,“小侯爷就不怕我将今日之事传出去?”

  刚刚遇上孟无缘的时候,赵别意分明是下了死手的!

  “谢楼主说笑了,你我本是同船人,眼下正是协力渡江之时,何须彼此提防呢?”小侯爷笑道,“何况,我赵别意纵有恶名,也做不出纠缠女子之事。”

  言罢,小侯爷便转身离去。无论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这一走却是坦坦荡荡,未再耍什么计谋花招。

  谢之之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际,又站了须臾,见到树林中闪身而出的下属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隐在不远处树林中的是一辆马车,车上各处都藏有暗器,车外则由金窗暖烟楼的下属牢牢把守,谢之之回来后掀开车帘,见其中之人仍昏昏沉睡着,紧绷着的身子总算是轻松了许多。

  只见那昏迷不醒的人生得清隽出众,但在睡梦中仍是眉头紧锁,正是赵别意苦寻不得的江辞晚。

  轻抚了下丈夫的额角,谢之之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柔,吩咐下去,“继续赶路。”

  接应的人手已在路上,将要与他们汇合,接下来的路上应是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只是……

  在马车又在道路上疾驰时,谢之之忍不住推开车窗回首望去,目光久久地落在卧血城的方向,心中的担忧始终都未曾放下过。

  “扶生……”

  疾驰的风卷起残叶悠悠飘向高空,姑娘的叹息却传不到远方。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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