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伪装
有唯2023-11-25 12:004,335

  那时他站在血泊之中,耳畔皆是哭喊和惨叫声,但同伴们并未收手,甚至还质问他,“你愣在那儿做什么?”

  琳琅答不出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握着刀的手颤了颤,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从自己面前逃走了。

  可是无论他怎样做,这一夜过去,九连寨还是没剩下一个活口。

  当年的一切历历在目,连那血腥味都仿佛从未散过。可是对于琳琅而言,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非死不可,只记得是父亲让他们这样做,他们便拼了命的去完成父亲的期望,哪怕是要以上百条性命为代价。

  而这一切显然是李扶生未曾料到的。他甚至也愣了愣,破天荒地没有讥讽对方几句。

  可他的沉默反而让琳琅有些不自在,心里忽然就开始后悔自己在这人面前说出这些话来,登时眉头一蹙,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李扶生也知他心中不舒坦,并没有出言招惹,跟上去之后只问了一句,“当年周满是真的没查出,还是有意为之?”

  周满这些年的名声不小,破了不知多少悬案疑案,并非浪得虚名。李扶生其实不相信对方什么都没查出来,可对方当年做下的结论却与真相大相径庭,这让人怎么能不怀疑其中蹊跷?

  果然,琳琅答道,“当年我们故意设了圈套,让他生出误会,这才未查到真相。如今多年过去,他应是察觉出了其中蹊跷,这次途径卧血城,恐怕也不是巧合。”

  换句话说,周满可能已经察觉出卧血城会变为第二个九连寨,所以才出现在这里。都说一入江湖怕江湖,偏他不信邪。

  只是纵然他破案如神,真的查出了这卧血城的真相又能如何?他孤身一人偏要来这里蹚浑水,已经注定不能活着走出卧血城了。

  一想到对方已经是个“死人”了,琳琅心里反而放下了些顾忌,他脑中不断回想起自己在九连寨见到周满时的场景,对方那时还尚且年轻,经验也不足,但双目中仿佛一直燃着一团火似的,不追查出真相前绝不会向任何人任何事屈服。当年在九连寨他未能触碰到事实的真相,那如今呢……

  琳琅忽然迈开步子,他改了主意,打算主动去寻周满。

  李扶生将他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但这一次却并没有拦他,因为自己也实在是好奇当年九连寨的事。而且他心中隐有预感,当年的九连寨,今日的卧血城,恐怕还有着他们未猜出的关系。

  而在他们二人决心去见周满之时,周满正从慕家大宅走出。

  初到卧血城,周大人自然要先见慕商,只是关于林江之死,慕商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不过是将自己今日所见之事如实相告。当然,她还是坚称事发之时孟无缘一直与自己待在一处。

  面对这个谎言,孟无缘已经能做到平静以对,但还是被老练的周满看出个端倪,只是周大人识人无数,心里也清楚这个谎言其实与眼下的真相无关,于是便也没有揭穿,与这慕小姐又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大宅去查案。

  他一走,慕商便带着孟无缘到了后院,请其进了自己的闺房,然后屏退了所有仆从婢女,自己亲自将门一关,倒真的与孟堂主在这屋子里独处了起来。

  一听到关门声,雷打不动的孟无缘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可抬眼一瞧慕商那满目悲色,心下也是一沉,“慕姑娘……”

  “当日我以自己和慕家家产为偿请堂主应下这门亲事,实在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清楚,堂主你肯半途而返其实并无所图,只是不忍见我孤立无援才出手相助。此等恩德,慕商今世无以为报。”慕商抢先一步说了出来,说着说着,双目便禁不住噙了泪,“正因如此,我绝不能眼看着堂主你深陷险境,当日求助是我轻虑浅谋,将这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些,如今林公子横死街头,这卧血城已是危机重重,纵然堂主你有心帮我,恐怕也难以应付。这趟浑水你本就不该蹚,趁着事态还未危急,尽早离开这里吧。”

  她这番言语,可谓出自真心,那语气里甚至已有了几分决绝。但孟无缘听后非但没有生出畏惧来,反而觉得一股热血直冲上头,“纵然事态危急又如何?我这次就是回来就是为了蹚浑水的,如今正是危难之时,若是舍下姑娘你独自离开,那我还回来做什么?”

  但说着说着,他心中困惑也更深。

  慕商说卧血城危机重重事态危急,李扶生也说这里凶险万分让他尽快离开,所以他也跟着他们说。

  但这地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慕商面对的难题到底是什么?李扶生假死之后怎么又专程来了卧血城?

  此刻的孟无缘比任何人都渴望知道这个秘密。

  可是任他如何发问,慕商都只是含泪摇头,不愿说出口,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虽说心中早就有谋算,但在见到慕栩遇害之后,她便察觉出这事态的发展远非她所能料想的。而就在今日,她终于触及到了一直未曾触及到的真相,甚至还未从那冲击中缓过神来,便眼见着林江惨死。这一切的一切让她忽然明白,她曾经计划的、设想的、甚至是拼个两败俱伤的念头,似乎都只是再虚幻不过的空想。

  她顿时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的天真,也后悔自己牵扯了这侠义心肠的无辜人……

  而见她不开口,孟无缘也不问了。不是不好奇这秘密了,而是心知自己无法从这姑娘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

  与其旁人来告知自己真相,不如亲身去查。

  于是他也假意答应下来会就此离开,但扭身出了慕家大门,便去追周满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仿佛将周满当成了解开谜题的最大线索。

  但周满却不知察没察觉到这一切,仍悠闲地走在卧血城的大街上,路上不断有人向他问好,他也一一应了,脸上的神情不冷不淡的,看不出喜怒。

  拜访慕家的时候,慕商曾给了他一枚通行令牌,虽说以他的武艺想要潜入这卧血城的某一处也不难,但是有了这东西显然方便许多。

  只是周满却未用此物去任何隐秘之处,反而来到了城中如今人最多最热闹的金风客栈。见到他来,众人都不由得停下了手里动作,哪怕是白先生都开口唤了声“周大人”。可周满也只是应了一声,未与任何人多言,接着便向店家要了一间房。

  其实金风客栈早在招亲大会召开之初便住满了人,此时自然没有房间,但一见周大人不去住慕家大宅反而来这里投宿,在场的武林人士中立刻有人主动张口说要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一个两个三个,差点争抢起来。

  最后还是店家忽然记起孟无缘说不住了这件事,连忙把孟堂主的屋子让给了这周大人。一听孟无缘的名字,周满也没客气,谢过在场的江湖兄弟们之后,便抬步上了楼。

  他毕竟是连日赶路,林江的案子虽急却也不是立刻便能破的,就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也不是怪事。众人目送这年轻的捕头上了楼之后,也只是继续议论这案子,并未多想。

  但周满来到原本属于孟无缘的房间前时,却驻足了一会儿才推开门,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早已坐在屋内的人。

  那是一个女子,看上去年岁不大,相貌平平,唯独身姿婀娜,站起身时的体态反倒掩过了样貌的不足,平添了许多风姿。

  这是一张足够陌生的脸,但周满看向她时却像是见到了自己平生最熟悉之人,目光在那副第一次见到的面孔上轻轻扫过,“这易容术,并不配你。”

  “配与不配都无妨,叫人料想不到才是最要紧的。”那女子不甚在意,甚至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举止并不似寻常女儿家那样娇俏,反倒颇有几分洒脱姿态,“我如今这副模样,纵是再亲近的人也认不出。”

  周满倒是懒于与她说自己一眼就辨认出了,转而问道,“你想问我何事?”

  “我想问你何事?”听他一问,那女子不禁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这句话会是我先说……”

  “看你如今这副模样,问与不问没什么分别,你也未见得会告诉我,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口舌。”周满开门见山,“但你肯现身来见我,定是为了从我这里打探一些事情,所以,问吧。”

  问吧。

  简简单单两字,足够坦荡。

  可这女子反而沉默下来,不仅未问出口,甚至叹了声气。

  就是这声叹息,让刚要坐下身的周满愣了愣,一句“你到底遭了何事”差点脱口而出。

  但是对方却比他快了一步,开口便道,“周大人,你还是尽早离了这卧血城吧。”

  “你不惜在此现身,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周满的眉头高高蹙起,“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劝我离开?”

  “是。”女子答得坦坦荡荡,“今日我本不该露面,也不该与你说这些话,但我还是来了,因为若是我不亲自现身劝你,你定然不会主动离开。唯有我出现,唯有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你才能明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这几句话字字震耳,但偏偏周满反驳不了,哪怕他很想立刻便驳斥对方,可是心底里又有个声音不停的在提醒他,这女子所说的确实是事实。

  因为他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对方是个怎样的人,连她都肯一改本性冒着天大风险出现在他面前劝他,这绝对是一件他必须听劝的事。

  可是这也足够他困惑不解,当那多年未见的暗号出现在卧血城大街上时,他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真的来到此地与她相见,对方却只叫他离开。他实在难以想象能让面前这人都如此忌惮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与自己之前所猜测的事情有关……

  若真是如此,他反倒要觉得面前之人冒此风险提醒他的举动有些不值当了。

  只是对方实在是聪明极了,未等他开口时,便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很快便抢先说了,“你道我最懂得权衡利弊,但你可曾想过,你的性命在我这里又值多重?今日这不值当的事,又是不是我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周满震在原地,一向善辩的大捕头甚至想不出什么应对之语来。

  而也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身侧女子的脸色忽然一变,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夹住了从门外射进来的一枚飞刀。

  周满也立刻回神,眨眼间便破门攻向那来意不善的“客人”。他最拿手的武器便是他自己的双手,这一掌推出去,对上的人几乎都要被卸去大半内力,因此江湖上的人大多不敢与其正面对掌。可眼下对方却不闪不避,直接抬手迎向他这一掌,两掌相对,这一次心下惊惧的却不是对方,而是周满。

  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没了一半,可对方却如磐石一般纹丝不动,甚至轻轻一推就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动。他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对方刻意蒙了面,而面纱之下显然也易过容。

  百般掩饰,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而就在两人对掌之时,那女子也出了手,从侧面直攻这不速之客,这一招冲着对方的要穴打去,那人不得不松开手,转而来应对她。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近身过了两招之后,那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诧,竟然就此收手往后退了半步,以至于硬挨了她一掌,可即便如此也不恋战,转身便闯进身侧房间,从窗口处逃之夭夭。

  这一战虽短,最后也占了上风,可这女子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望着那蒙面人逃走的方向喃喃道,“太早了……”

  而就在她发出叹息时,那逃走了的人仍是惊魂未定,甚至不由得脱口而出,“太晚了……”

  她在感叹这事情暴露得太早,而他却在惊诧自己知道得实在是太晚。

  他们所言的自然是同一件事,那便是那女子的身份。

  蒙面人扯下面纱,露出其下面容,正是易容的李扶生。一直坐观战局没有插手的琳琅也慢悠悠地从小巷另一处走了出来,见他这副狼狈模样,不禁皱眉,“这就是你说的办法,贸然出手,然后故意输给一个不知来历的女子?”

  他看得分明,最后这人明明是故意收手的,宁肯自己负伤也没有反击,难道过了两招就学会怜香惜玉了?那最开始何苦出手打草惊蛇?

  可面对这些质疑,李扶生却破天荒的未发一言。

  他不知自己该如何说出口,也不想告诉第二个人自己刚刚证实的真相。两招又如何?足够他验证心中的猜想了。

  那个荒谬极了的猜想,竟然是真的。

  

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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