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难答也不难答。
不难在人人都能说出自己的答案见解,难在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到底孰对孰错只在出题者心中。
林江先开口,“秘密之物,自是要藏在最隐秘之处。”
傅洛紧接着说,“若想让秘密消失,其实要大隐隐如世,放于最显眼的地方。”
接下来轮到了孟无缘,他沉默须臾,答道,“两位说得都对,所以我觉得应该先寻一个最隐秘之处,然后将那秘密之物放置于其中最显眼的地方。”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就连其他两人都忍不住斜眼看了过来。但孟无缘却只当做自己没听到众人的议论声,只是直直看着眼前的慕小姐。
而慕商面色未变,唯有那敛下的眼眸里掀起了些许波澜。她心中有些豁然,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展露出来,掩在衣袖下的指尖不自觉地捏起了裙角,嘴上却还要平淡地说着几人的答案都是极佳,自己会好好想一想哪一个才是最正确的。
说完,便匆匆结束了这招亲会的最后一关比试。
没有看尽兴的众人难免怨声四起,这时候便有一些取巧的人干脆开起了赌盘,就赌这三位最终到底谁会得慕小姐青睐成为卧血城的女婿。无论最初是因为何事来到这卧血城的,众人终究是在这招亲会耗了足有几日,谁都想看看最终赢家到底是谁,心里也有自己期待的人选,赌盘一开,不少人都心痒下起了注。
赵别意也混在人群之中,当开盘的人挤到他这边时,他也扔了几枚铜钱上去,留了个假名字,说自己赌孟无缘胜,说罢,还遥遥看了一眼同样戴着假面的李扶生。
这一眼看得李扶生浑身都不舒坦,本不想理会对方,可在人群散去,他们几个又凑在一处的时候,赵别意便笑着问了一句,“孟无缘那个答案,是你告诉他的吧。”
这话其实说得笃定,而非疑问。
李扶生忍不住睇他一眼。
小侯爷倒也没有故作高深,坦诚道,“我瞧见他一直往你的方向看了。”
那动作做得其实不算明显,但赵别意等人都知道李扶生就站在那里,便也将两人之间几不可见的交流看了个清楚。
在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可是大忌。江辞晚就是因为此事才惹恼了西阙王,从这卧血城里消失了。
起码,在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但李扶生却久久没有说话,不仅不说话,还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久到赵别意这么沉得住气的人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等什么?”
“等你拿这个把柄威胁我,或是与我交换什么利益。”李扶生一摊手,说得分外真诚。
赵别意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你这是真把我当成唯利是图的商人了?任是什么事,我都得为自己谋点好处不成?”
说罢,忍不住叹声气,“我拿这个威胁你做什么,现在你我都在同一条绳上系着,若是再少了你,这次的事还做不做了?”
他们已经定好要在喜宴上动手,而眼下看来,喜宴就是这两天的事,慕家的仆从们为这场招亲会早早的准备好了办喜事所需的一切,到时连夜装扮起来,第二日便可以拜堂成亲。这几日何期期未出门随他们打探城中情况,便是在备毒。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这一百多口人,他们四个任是三头六臂,也要费上一番功夫,唯有何大夫这一手绝学能顷刻间杀人于无形。为了不暴露师门,他甚至费心记住了此次前来招亲会的人,将他们每个门派的制毒手法和独门毒药全都用上了。到时候就算有人有心去查,也根本查不出到底是谁下的毒,因为人人都有嫌疑。
但计划是计划,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那时就要靠他们几人应付了。
“你犯了忌讳显露身份的事与我无关,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到底是真心想帮孟堂主当这卧血城的女婿,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赵别意欲言又止。
但李扶生反而凑近了问他一句,“小侯爷知道得恐怕比我多吧,那日追查到城外,又查到什么了?”
赵别意也不惊讶,毕竟那日在城外与孟无缘交手却未杀对方灭口时,他便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李扶生知晓。
两人现下都握着彼此的把柄,倒也不怕对方先将对方的事抖出去。
只是赵别意心里清楚,自己所探得的远远及不上对方所知。那一日城外狭路相逢,他虽然未与谢之之纠缠下去,却也笃定江辞晚就是跟随妻子回到了金窗暖烟楼,而这其中少不得李扶生的帮助。
他真的办到了,真的救江辞晚离开了无人之城。
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多少故事?他们又是如何逃离那非死不得脱离的监牢的?
无论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一想到自己真的有机会彻底离开无人之城,赵别意就几乎控制不住内心的颤动。但那全身上下都沸腾起来的热血却在见到李扶生时稍稍熄了下去,他始终都无法从这个男人眼中探寻出一丝一毫自己想知道的东西,甚至忍不住叹上一声,“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江湖传言中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我们至今发现的真相和秘密也是你想让我们看到的。”
“是小侯爷你多虑了,我现在便在你眼前,你眼中所见即是真。”李扶生云淡风轻地回了这么一句,扭头又去看何期期配毒去了。
他们几个本领再高,到了喜宴那一日终究还是要仰仗何大夫,赵别意又看了一眼今日擂台的方向,也跟着他一起去寻何期期了。
唯有琳琅始终未与他们几人聚在一处,不仅如此,他也没有追着慕商回到慕家大宅,反而一路跟着林江出了城。
如他猜想的那样,林江确实又去了那个村子。
今日慕商所出的难题,他们三人给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即便慕小姐没有当场说出谁对谁错,但林江只抬眼瞧了瞧慕商的神情,便知道孟无缘猜对了。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林江自己心里也清楚,慕小姐对那孟无缘是有些心思的,大抵是想要指望那人为她支撑起整个卧血城。
可是这只是无用功。
无论她到底要选择谁,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林江不否认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丝气恼,但在发现孟无缘猜对了答案之后,他心底也是一动,忽然就想通了自己应该到何处去找那秘密。
柴房里,已经自认说尽了所有秘密的慕乢一见他的身影便有些腿软,不知道自己还要将那些事说上多少遍才是。
可是这一次林江问他的问题却有些不同了。
不出片刻,躲在暗处的琳琅便瞧见这林公子急匆匆地从柴房里走出,径直往卧血城的方向赶去。而这一次他不是回到别院,也不是去追查别的事情,反倒偷偷潜入了慕家大宅。
当看清这人潜入的方向时,琳琅心底便已经有了猜测——对方这是要往慕家的那个密室去。
今日孟无缘所说的那个答案对不知情的人来说有些莫名,但听在已经知晓了些许真相的人耳中便成了一个重要的线索。琳琅也猜出了那秘密应该还在这密室的醒目之处,但思虑片刻,他还是没选择在这个时候现身,只等着这人找到答案出来后,自己再做决定。
为此,他甚至守在了那个通往密室的甬道前。
而林江似乎是从慕乢口中得到了开启密室的办法,并没有惊动那些机关,顺利地就走进了那道石门里。只是在他进去将近半个时辰后,琳琅仍是没有看到对方从中走出。
那密室里有什么东西,琳琅再清楚不过,他心知林江无论如何也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但在他又等了两刻钟之后,里面却仍是没有传出什么动静,石门也没有开启的迹象。
琳琅不禁站直了身子看向面前的甬道,那道石门之后发生了什么,他猜测不到,但他今日必须得到一个答案。
迟疑了一瞬,年轻人几乎要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但在这时却有一只手忽然从他身后伸了过来。
琳琅在察觉的一瞬便反手钳住对方手腕,可是那人反而借力转了个身,反而扯着他的胳膊压住了他的喉咙。
“我好心拽你一把,你还要反手打我。”李扶生越说越是气恼,扯着他的力道也越大了一些。
两人毕竟不是真心过招,琳琅狠狠一甩便甩开了对方的手臂,连头也没回,“你早就知道那秘密藏在何处,却还止步不前。”
“因为我惜命啊。”李扶生答得也痛快,“这短短几步路,迈过去了就是万劫不复,换做你,你迈不迈?哦对了,看你这样子,应是已经迈过了。”
说罢,他绕了个圈转到琳琅身前,“你嘴上说着绝不会违抗父亲的命令,可是你父亲叫你来查这秘密了吗?你查了这么多日难道不明白慕家就是因为这秘密才要遭灭门的?你明知道你父亲不愿任何人知晓这秘密,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那你呢?”琳琅倏地抬眼看向他,“你未踏过这道石门,却也追着林江知道了慕家的秘密与谁有关,甚至将自己猜测的答案借由他人之口昭告天下,你安的又是什么心?”
两人都回答不上彼此的质问,或者说心里已有答案,却无法脱口而出。就这样彼此对视着,静立了不知多久,直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那声响似乎是从大街上传来的,但闹得极大,甚至惊动了慕家大宅。
琳琅与李扶生心里顿时升起一阵不安的预感,不约而同离开了这座宅邸。而当他们来到城中时,便见一具浑身是血的尸体被人抛在了长街上。
那正是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