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狩猎?
在解释之前,琳琅先带李扶生去了一趟北城。这里是江辞晚的地盘,也是李扶生进城之后唯一没有打过交道的地方。
对于李扶生说的那句“不敢招惹江盟主”,琳琅心里其实并不相信,可也清楚自己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干脆就当他说的是真话,还带他看了看北城的民风彪悍。
“这东西南北四处,个个都有自己的优势,但唯独城北最强,这自然不是因为江辞晚一人。”站在临近城北最高的那栋小楼上,琳琅遥遥指了指城中的情景,“这偌大个无人之城里高手云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与人拉帮结伙,可又不甘心流落在高墙之外,这时候便会来到乌烟瘴气的城北。在江辞晚出现之前,城北并无所谓的掌权人,只凭实力说话,谁都可以进入其中,但本事不高的进去不久便会死于殴斗,就算是那些站稳脚跟的也要日夜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被人暗算,以至于城北的人日渐减少,可只要在那里生存下来的,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说着话,琳琅不禁瞥了身边的人一眼,“说起来,倒是个适合你的地方。”
这让李扶生连连摆手,“罢了罢了,我可没有那样的好本事去过这样的日子。”
他不怕死还怕麻烦呢!
或许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琳琅很快便说,“当年我们都以为北城永远都会这样混乱下去,也没人想去碰这个烂摊子,直到江辞晚出现了。”
南魏建朝百年来唯一的一个武林盟主啊,无论他是不是因缘巧合被推上那个位置的,但有了这样的“虚名”之后,江辞晚这辈子就注定安稳不得了。当得知他也来到这无人之城的那一天,整个无人之城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想要瞧瞧这个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到底长什么模样……
“所以你瞧见了没?到底长什么模样?”李扶生打断了他的回忆,好奇发问。
琳琅顿觉无言,好半天才说,“很年轻,没什么出奇之处。”
由于那江盟主的名声叫得实在是太响了,在他踏进无人之城之后,琳琅和赵别意、何期期甚至是站在一起遥遥看了那个男人一眼。而对方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始终冷着一张脸,除了让人忍不住感慨一句“还真是少年英才”,并没有什么值得多留意的地方。
但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名不符实的年轻人,来到无人之城之后便选择了最混乱的城北。也就是在他出现之后,众人才发觉,城北并不是不能被统一,只是谁都没有江盟主这样高的武功罢了。
江辞晚的出现甚至让无人之城人人惶恐,生怕对方会闹得整个监牢都跟着大乱。但江辞晚不过是不肯居于人下罢了,并没有一统无人之城的心思。在顺利成为北城的掌权人之外,就安心住在了城中,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独来独往,不仅从不过问北城之外的事情,就连赵别意几次主动登门都被他拒绝了。
“他明摆着不想与你们三人为伍,这么不给面子,你们却还不敢去招惹他,江盟主确实有本事。”李扶生听后忍不住笑了笑,但也因此留意到了一件事,“除了北城之外,你们东西南三城的交情倒没我想得那样差。”
但琳琅却反问他一句,“你在江湖上闯荡多少年了?”
李扶生一顿,“也有十余年了吧。”
“这座监牢未尝不是另一个江湖。”琳琅道,“江湖上可不是非敌即友的。”
这话倒是让李扶生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初入江湖时的一位故人,对方对他总想着打打杀杀的念头嗤之以鼻,告诉他江湖讲的永远都是“情义”二字。可这情义二字有时候也并不纯粹,难免沾了些人情世故。
就好像这无人之城的四方势力,看似彼此为敌,但琳琅和赵别意、何期期私下里也不是半点交情也无,当他们发现北城有了新的掌权人之后,最先想到的也是登门拜访,既是打探底细,也不无结交之意。东西南北四城掌权人谁又不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如今沦落到这座监牢里,更是各怀心思,比着谁城府更深。
江湖啊,有时候就是这般无趣。
李扶生混迹江湖也有十余载了,无需他多言,便也明白过来,不禁摇摇头,正要感叹时,却听琳琅忽然又接了一句,“可是只有一件事,我们从不合作。”
那便是狩猎。
绕来绕去,终于又绕回了最初谈起的这件事。
但琳琅仍是没有直言那到底是什么,反倒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场殴斗给他看。
那是北城城墙外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站在高处刚好看了个清楚。李扶生甚至一眼便认出先出手的人是褚家堡的四当家付望,另一人瞧着也有些面善,应是个有名的匪贼。
“你觉得谁会赢?”琳琅问。
“付望这人我见过,武功没有名气大,之前他与之之交手,不出十招就败了……”李扶生公正地评上一句,正要移开目光去看另一人,余光别瞥见付望已经出手,用的自然是拿手的探佛手,只是这一掌出去,竟然登时化解了对方的招式将人推出十丈之远,其功力之高全然不似当年那个付望。
李扶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接着便见那跌出去的人骂了一声,也掏出一个药丸状的东西要服下,幸得同伴劝阻才没有冲动行事。
但这场殴斗也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
眼见着下面的人散开,李扶生也明白了琳琅接下来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仰头望了望未被高墙围栏遮蔽的天空,再一瞥下面长街上行人们悠闲自在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声气,“这地方还真不像个监牢。”
没有坚固的牢笼,没有看守的守卫,但那并不算高的城墙却无一人尝试着去翻越。
是无法逃出吗?还是根本就不敢动这样的念头?
而这一次,是琳琅开口问他,“在你被救当日,那宅子里的人喂你吃了一粒药丸,你对那药了解多少?”
“药?”李扶生一下子就笑了,“那难道不是蛊毒吗?名为博落回的蛊毒。只要吃了一次,这辈子都要受其所制。虽然无人与我明说,但我猜测,若是长久无人供药,自身便会因为承受不住药力反噬而死。”
能在无人之城安分生活下去的人,大抵都明白这件事,所以这座与众不同的监牢才如此“平静”。
说着说着,李扶生忽然好奇,“之前有试图逃出去的人吗?”
“曾经时常会有。”琳琅如实答了,“总有人不甘心一直被圈养在此,拼尽了性命也要逃出这座监牢。但就算离开这座小城了,此处也是边塞之地,人迹罕至,外面群山环绕,地形险峻,又有那些黑衣守卫们神出鬼没,没有人能真正活着走出这个地界。何况没了博落回,他们离开后不出半月就会肝胆俱裂而亡,那尸身后来又被丢回到无人之城里,凡是见过的人都放弃了逃走的念头。”
“可是总会有出去的机会吧,光明正大走出去的机会。”说到这儿,李扶生其实已经隐约猜出了那狩猎的意思,“狩猎就是出去的机会?”
他只猜对了一半。
说了这么多,琳琅也不绕弯子了,干脆地告诉他——在这无人之城里,每月十五都会进行一场比拼,东西南北四城各出一人,拼杀至只剩一人为止,而这获胜的人便能获得离开无人之城的机会。
“虽说只是暂时离开监牢去完成别的任务,但只要能完成那些任务活着回到无人之城,从此便会被监牢的主人高看一眼,从此获得优待,站在这城中权力的中心。”琳琅解释道,“许多急于出头的人,亦或是只是想证明自己还活在人间的人,都想赢得这个机会。只是四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活下来,比拼一旦开始,他们都是彼此的猎物,所以我们也叫这场拼杀为狩猎。除了何期期之外,我们剩下三人都曾是狩猎的赢家,若非如此,纵有千般本事,无人之城的主人也不会允许我们成为这四方势力的掌权人。”
换句话说,在这无人之城中若想成为上位者,狩猎是条捷径。
李扶生的眼睛亮了亮,不仅来了兴致,也猜出了琳琅的目的,“还有几日便是这个月的十五,你想让我参加狩猎?”
“是。”这一次琳琅回答得很干脆。
但这反而惹人不解,李扶生好奇道,“若是依你所说,这狩猎其实是件难得的好事,虽然只有一人能活下来,可这监牢本就是弱肉强食之地,就算不参与这比试也有性命之忧,何不拼上一把?城中多是亡命之徒,谁会不想参加?你为何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好事?”琳琅只重复了他第一句话所言之词,然后平静地道出事实,“今年东城已经为此死了七个人,他们都与我交情匪浅。就算有相识不久的,只要进了东城都是我的兄弟,我不打算再赌。”
不赌自己人的命,便赌他李扶生的命?
偏偏他说得如此直白坦荡,李扶生听了甚至有些想笑,“那我若是就这么死了,你就半点都不觉得可惜?”
“你不会死的。”
“你便这样笃定?”
“是。”琳琅语气坚定,“若是以你的功力都抗不住那博落回的药力,这世上便无人能扛得住了。”
他说每月狩猎之前,那四个参与之人都会服下博落回,这药不仅是用来续命的,也能在短短时间内极大提升用药人的力量和体魄。可是这药效不稳,若是服下只为保命尚好,一旦是为了提升功力,往往会遭到反噬,是以除了武功极高之人,那些倚仗博落回提升功力的人几乎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