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翠将张妈拖下去关押后,挽月居内复归寂静。言倾城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雕刻的缠枝莲纹,目光落在庭院中那株尚未绽放的腊梅上,眼底的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缜密的思虑。
张妈虽已招认,但若想彻底扳倒柳姨娘,仅凭她一人之言远远不够。柳姨娘在言家经营多年,党羽众多,且深得父亲言正明的信任,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不仅无法撼动她,反而会让自己和母亲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当务之急,是找到秦大夫。
秦大夫名唤秦仲安,曾是太医院的院判,因性情耿直,不愿参与宫廷争斗,主动请辞后被镇国公——也就是言倾城的外公苏振南聘为府中的供奉,专为苏家人诊治。秦大夫医术高超,尤其擅长辨认各类毒物,前世母亲病重时,若非柳姨娘从中作梗,让秦大夫提前离京,母亲或许不会走得那么快。
如今是祁元二十三年十月,秦大夫应该还在镇国公府的别院居住。
“晚翠,”言倾城转过身,看向候在一旁的丫鬟,“你去一趟城外的静云别院,就说我身子不适,请秦大夫明日过府一趟。切记,此事要隐秘,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柳姨娘那边的人。”
晚翠心中一凛,她虽不知小姐为何突然要找秦大夫,且如此谨慎,但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立刻躬身应道:“奴婢明白,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还有,”言倾城补充道,“你去库房取些上好的人参和绸缎,就说是我孝敬秦大夫的。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是,小姐。”晚翠应声后,快步退下,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青布衣裙,悄然从挽月居的侧门离开,融入了镇国公府外的人流中。
晚翠走后,言倾城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最底层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母亲苏婉清交给她的一串玛瑙手链——这串手链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手链的每一颗玛瑙珠都能拆开,里面是空的,可用来存放细小的物件,是镇国公府用来传递隐秘消息的信物。
前世她不懂这手链的用处,直到母亲去世后,才从秦大夫留下的信中得知真相。这一世,她要好好利用这串手链,保护自己和母亲。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一颗红色的玛瑙珠,将昨天从母亲房里偷偷带出来的一点汤药残渣放了进去——昨天她借口要尝汤药时,趁言月柔和母亲不注意,用指甲刮了一点药渣藏在袖中,如今正好可以让秦大夫检验。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链重新戴好,刚想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大小姐,柳姨娘派人来了,说给您送了些补品,让您补补身子。”
言倾城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柳姨娘倒是消息灵通,她刚醒,就迫不及待地派人来探口风了。
“让她进来。”
很快,一个穿着粉色丫鬟服的少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和一个青瓷碗,碗里冒着热气,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奴婢春桃,见过大小姐。”春桃屈膝行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姨娘听说大小姐昨天摔了一跤,特意让厨房炖了冰糖银耳羹,还准备了些人参和燕窝,让奴婢送来给大小姐补身子。”
言倾城目光落在那碗冰糖银耳羹上,眼神微冷。前世她醒后,柳姨娘也派人送过类似的补品,当时她毫无防备,全都吃了,后来才知道,那些补品里加了少量让人精神萎靡的药材,虽不致命,却能慢慢损耗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一直病恹恹的。
“姨娘有心了。”言倾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丝疏离,“不过我刚喝了燕窝,实在吃不下别的东西了。春桃,你把银耳羹和补品留下吧,替我谢谢姨娘。”
春桃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言倾城会这么平静,毕竟以前大小姐对柳姨娘送来的东西,总是很开心地收下。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笑着说:“大小姐客气了,这都是姨娘应该做的。那奴婢就不打扰大小姐休息了,先回去复命了。”
“嗯。”言倾城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春桃离开后,言倾城立刻让另一个贴身丫鬟秋纹将那碗冰糖银耳羹和补品都收起来,单独放在一个房间里,不许任何人碰。
“秋纹,你去拿一根银簪来,再取一点银耳羹的汤汁,用银簪试试。”言倾城吩咐道。
秋纹虽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她拿来一根银簪,蘸了一点银耳羹的汤汁,只见银簪的尖端瞬间变成了黑色。
“小姐!这……这银耳羹里有毒!”秋纹吓得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言倾城并不意外,只是眼底的寒意更甚。柳姨娘果然狠毒,连一碗银耳羹都不肯放过!她接过银簪,看着那黑色的尖端,冷笑道:“不是剧毒,只是能让人慢慢虚弱的药材,柳姨娘这是想让我和母亲一样,慢慢等死啊。”
秋纹又惊又怒:“小姐,那我们现在就去告诉老爷和夫人,揭穿柳姨娘的真面目!”
“不行。”言倾城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确凿的证据,父亲不会相信我们,反而会认为我们是在污蔑柳姨娘。柳姨娘在父亲面前向来扮演着温柔贤淑的角色,父亲对她十分信任,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秋纹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柳姨娘继续害您和夫人吧!”
“放心,我自有办法。”言倾城的眼神坚定,“秦大夫明天就会来,只要他能检验出母亲汤药里的‘慢罗香’,我们就有证据了。到时候,再联合外公那边的势力,定能让柳姨娘无处遁形!”
秋纹听到秦大夫要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知道秦大夫是夫人的亲信,医术高超,有他帮忙,定能查出真相。
接下来的一天,言倾城没有再出门,只是待在挽月居里,一边梳理前世的记忆,一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她知道,柳姨娘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期间,言月柔又来看过她一次,依旧扮演着贴心妹妹的角色,嘘寒问暖,还带来了自己亲手绣的帕子。言倾城虚与委蛇,收下了帕子,却暗中让秋纹检查了一遍,发现帕子上并没有问题,只是普通的绣品——看来言月柔也知道,不能做得太明显,以免引起怀疑。
傍晚时分,晚翠终于回来了。
“小姐,秦大夫答应了,说明天一早会过府来给您诊治。”晚翠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人参和绸缎送给了秦大夫,秦大夫收下了,还问了您的情况,看起来很关心您。”
“好。”言倾城点了点头,心中松了一口气,“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应付秦大夫的诊治。”
“是,小姐。”晚翠退下后,言倾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柳姨娘,言月柔,你们的好日子,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大夫就如约来到了镇国公府。
秦大夫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饱经沧桑、医术高超的老者。
“老臣秦仲安,见过大小姐。”秦大夫走进挽月居,对着言倾城躬身行礼。
“秦大夫不必多礼,快请坐。”言倾城连忙起身,亲自给秦大夫倒了一杯茶,“劳烦秦大夫特意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秦大夫坐下后,目光落在言倾城的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眉头微微皱起:“大小姐,老臣看您面色苍白,眼底有青黑,似乎不仅是摔了一跤那么简单,是不是还有别的不适?”
言倾城心中一叹,果然是秦大夫,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她没有隐瞒,而是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地说:“秦大夫,实不相瞒,我这次请您来,并非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母亲。我怀疑,母亲最近的‘风寒’,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秦大夫的脸色瞬间变了,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大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夫人她……”
“秦大夫,您先别激动,坐下慢慢说。”言倾城连忙安抚道,“我怀疑,母亲的汤药里被人加了毒,一种叫‘慢罗香’的毒。这种毒无色无味,长期服用会让人日渐虚弱,最后看起来像是病逝一般。”
秦大夫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慢罗香’?!这种毒早已失传,怎么会……大小姐,您有证据吗?”
言倾城点了点头,从手腕上取下那串玛瑙手链,拆开一颗红色的玛瑙珠,将里面的药渣倒在一张白纸上,递给秦大夫:“秦大夫,这是我从母亲昨天喝的汤药里偷偷取出来的药渣,您看看里面是不是有‘慢罗香’的成分。”
秦大夫接过白纸,小心翼翼地拿起药渣,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的粉末,撒在药渣上,只见药渣瞬间变成了黑色。
“是‘慢罗香’!”秦大夫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大小姐,您说得没错,这药渣里确实有‘慢罗香’的成分!好狠毒的心思,竟然用这种阴毒的手段害夫人!”
言倾城看到这一幕,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秦大夫,您也看到了,柳姨娘和言月柔为了夺取言家的一切,竟然对母亲下此毒手!前世母亲就是被她们这样害死的,这一世,我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秦大夫听到“前世”两个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带着一丝震惊和同情:“大小姐……您……”
“秦大夫,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详细解释,但我可以肯定,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言倾城语气坚定,“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阻止柳姨娘继续给母亲下毒,还要找到证据,揭穿她们的阴谋,让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秦大夫定了定神,点了点头:“大小姐说得对,当务之急是保护好夫人。老臣这就给夫人开一副新的药方,里面加一些能中和‘慢罗香’毒性的药材,先缓解夫人的症状。同时,老臣会暗中调查,看看柳姨娘是从哪里得到的‘慢罗香’,以及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同党。”
“多谢秦大夫!”言倾城连忙起身行礼,“有您帮忙,我心里就有底了。”
秦大夫连忙扶起她:“大小姐不必多礼,保护夫人和大小姐,本就是老臣的职责。老臣现在就去给夫人开药方,然后亲自去药房抓药,确保药材不会被人动手脚。”
“好。”言倾城点了点头,“秦大夫,您一定要小心,柳姨娘在府中势力不小,肯定会派人监视您的。”
“老臣明白。”秦大夫说完,便拿起药箱,快步离开了挽月居。
秦大夫离开后,言倾城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了秦大夫的帮助,她终于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配合秦大夫,保护好母亲,同时收集更多的证据,等待最佳的时机,一举揭穿柳姨娘和言月柔的阴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秋纹的通报声:“小姐,老爷回来了,说要来看您。”
言倾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父亲言正明,这个前世为了权势,不惜牺牲镇国公府满门,甚至亲手将她推入火坑的男人!这一世,她对他早已没有了任何父女之情,只剩下无尽的恨意和厌恶。
“知道了,让他进来。”言倾城整理了一下衣裙,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很快,一个穿着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男人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官场的油滑和冷漠,正是言倾城的父亲,户部侍郎言正明。
“倾城,听说你昨天摔了一跤,撞到了头,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言正明走到言倾城面前,语气带着一丝敷衍的关心。
言倾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疏离:“劳父亲挂心,女儿已经没事了。”
言正明看着她冷淡的态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以前的言倾城,对他十分依赖和亲近,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以为是言倾城摔了一跤,心情不好,也没有多想,只是语气严肃地说:“没事就好。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好,你作为女儿,要多陪陪她,不要总是惹她生气。”
言倾城听到这话,心里冷笑一声。惹母亲生气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柳姨娘和言月柔!父亲不仅不调查真相,反而还在这里指责她,真是可笑又可悲!
“父亲,女儿知道了。”言倾城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知道,现在跟父亲争论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他更加反感。
言正明见她态度顺从,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对了,下个月就是你的及笄礼了,我已经让人开始准备了,到时候会邀请京中的王公贵族来参加,你要好好准备一下,不要丢了言家的脸面。”
言倾城心中一动。及笄礼,前世她的及笄礼上,七皇子楚景渊对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父亲和柳姨娘为了攀附七皇子,极力撮合他们,而她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欣然接受,最终却落得个被利用、被抛弃的下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七皇子楚景渊,还有那些想利用她的人,她都会一一避开,甚至让他们付出代价!
“女儿知道了,定会好好准备。”言倾城表面上顺从地应道,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利用这次及笄礼,为自己和母亲争取更多的机会。
言正明又叮嘱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他还要去柳姨娘的院子,柳姨娘已经派人来催了好几次了。
看着言正明离去的背影,言倾城的眼底充满了冰冷的恨意。言正明,你放心,这一世,我不仅要让柳姨娘和言月柔身败名裂,还要让你为前世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镇国公府满门的血债,我会让你一点一点,全部偿还!
接下来的几天,秦大夫按照计划,每天都来给苏婉清诊治,并且亲自抓药、煎药,确保汤药不会被人动手脚。在秦大夫的调理下,苏婉清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咳嗽也减轻了很多,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柳姨娘看到苏婉清的身体日渐好转,心中十分疑惑,几次派人去打听情况,都被秦大夫和言倾城巧妙地应付了过去。
言月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几次去看望苏婉清,都想借机查看汤药的情况,却都被言倾城以“母亲需要休息”为由挡了回去,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期间,言倾城还利用那串玛瑙手链,暗中联系了镇国公府的管家苏忠。苏忠是外公苏振南的心腹,对苏婉清忠心耿耿。言倾城将柳姨娘下毒的事情告诉了苏忠,并让他暗中调查柳姨娘的动向,以及她和外界的联系。
苏忠得知此事后,又惊又怒,立刻答应会全力配合言倾城,保护好苏婉清,并尽快将此事禀报给远在边关的苏振南。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言倾城的及笄礼前夕。
及笄礼定在十一月初六,地点就在镇国公府的正厅。言正明为了彰显言家的地位,邀请了京中的许多王公贵族,包括皇帝楚询的几个皇子,以及一些手握重权的大臣。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七皇子楚景渊和靖王楚原珩。
楚景渊是皇帝楚询的第七子,生母是受宠的淑妃,他本人也长得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在京中贵族子弟中很受欢迎。前世,他就是在言倾城的及笄礼上对她展开追求,最终利用她和镇国公府的势力,为自己争夺太子之位铺路。
而楚原珩,是皇帝楚询的弟弟,也就是祁国的靖王。他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却性情孤僻,冷漠寡言,很少参与京城的社交活动,更不喜欢和王公贵族打交道。前世,他只在言倾城的及笄礼上露了一面,就匆匆离开了,并没有和她有任何交集。
但这一世,言倾城知道,楚原珩将会是她最重要的盟友。她必须在及笄礼上,想办法引起楚原珩的注意,为日后的合作打下基础。
“小姐,及笄礼的礼服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要试试?”晚翠拿着一件红色的锦裙走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
言倾城点了点头,站起身,任由晚翠和秋纹为她换上礼服。
红色的锦裙上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案,金线勾勒,珠光宝气,十分华丽。穿上礼服后,言倾城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明艳动人、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及笄礼,将会是她复仇之路的重要转折点。柳姨娘、言月柔、楚景渊……所有前世害过她的人,都将在这一天,开始感受到她的反击!而靖王楚原珩,她也一定会让他注意到自己,成为她共谋天下的伙伴!
就在这时,秋纹匆匆走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小姐,柳姨娘派人来说,让您去她的院子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商量。”
言倾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柳姨娘在及笄礼前夕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她冷笑一声,语气坚定地说:“好,我就去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礼服,带着晚翠和秋纹,朝着柳姨娘的院子——汀兰院走去。她知道,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