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爷!”几个官兵看见是裴青宴变脸如同翻书,立即抱拳行礼,随后上前笑眯眯的
套近乎:“问候您家逍遥伯,怎么今儿您有雅兴夜半出游?”
裴家是户部在册的行商,如今的主事人裴老太爷裴誉更是有从龙之功,封为“逍遥伯”,虽非世袭罔替,也非权臣,却也是富贵鼎盛,连达官贵族也不敢小觑。这裴青宴是裴老太爷最宠爱的嫡长孙,被钦定为裴家下一代的家主,裴家人尊为“少主”。
几个官兵自然是不敢得罪,可后边儿的小兵发现些许端倪,眼神不断地往车里瞟,别有所指:“裴爷这样的身份,还亲自赶车?莫不是车里还有兄弟们见不得的贵客?”
裴青宴虽是笑着的,可笑却并未抵达眼底:“今儿我的一位江南故友来访,我多喝了几杯,席间我这兄弟骂我是文弱书生,我一气之下想练练身手,任性撵走了车夫,在城里夜晚畅游,不成想打扰了诸位军爷,对了,你们刚刚说马车可疑,还有贵客?呵呵,哪有什么贵客,现在我就掀开帘子给你们看——”
说着做势捏住帘子一角要掀开,车内的冷瓷珠吓得立即钻到了车座底下,狭窄的空间让她呼吸困难,还不小心撞到了额头,疼得龇牙咧嘴。
为首的官兵狠狠瞪了眼找碴的小兵:“不不不,是我们得罪了,裴爷,您这边请。”
“嗯……驾!”裴青宴凉凉地瞥了眼那小兵,扬鞭驾车。
行驶到都城近郊,眼看着要出城了,裴青宴寻了个人少的郊野停下来。
冷瓷珠急了,用剑刃抵着裴青宴的喉咙:“你怎么不走了?赶紧带我出城!”
经历刚刚那一遭,她知道这个男人身份非比寻常,正好能利用他出城与李久安会合。
裴青宴笑眯眯的:“姑娘,出京城需要路引,守城的将军与我裴家有过节,恐怕不能像之前那般轻易过关,你能否容我回裴府取路引呢?”
冷瓷珠艳丽雪白的脸蛋垮了:“本来以为你是个王者,结果却是个青铜?”
裴青宴掩唇轻笑:“姑娘,你身为官奴,竟能得镇国公府信重,还能出逃,真是艺高人胆大,小生自愧不如。”
“小嘴儿挺甜的,本姑娘当然厉害!行了,你走吧,刚刚算我对不住你了。”
冷瓷珠得意地扬起下巴,见他没有恶意,拿下宝剑,放了他,可远望城门森严的守卫,又一屁股坐在了地笼上,苦闷得抱着脑袋,思索着出城之法。
裴青宴没走,反而来到她身边,柔声:“姑娘,没有路引,任何人都无法出城,即便出城,也是逃奴,官府奖励举报逃奴者,你去了外地,也会被抓回来,镇国公府惩罚罪奴的手段,你应该比小生更清楚。”
冷瓷珠抬起眼皮儿,上下打量他:“所以呢?”
裴青宴友善道:“我裴家虽不才,小小路引还是能帮姑娘拿到的,只消姑娘随我回裴府等一日工夫,我可堂堂正正送姑娘离开都城,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冷瓷珠惊异,一个激灵窜起,用剑指着裴青宴:“你我非亲非故,我刚刚还劫持你,你为何要帮我?不会是请君入瓮吧?姓裴的,你别想哄骗我!”
裴青宴对她盈盈浅笑:“我若说对姑娘一见如故,出于善心想帮你,你定然不信。”
冷瓷珠不耐烦,剑端又往前递进三分:“废话!说出你的目的!”
裴青宴敛去笑意,认真道:“我对姑娘一见钟情。”
冷瓷珠的耳朵滚烫,恼羞成怒:“你敢调戏姑奶奶?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突然,裴青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出腰间折扇,“咚叮——”挡住了冷瓷珠的剑刃,莞尔道:“姑娘你的脾气真真是暴躁,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
“我看上了姑娘的本事,也对镇国公府的一些行径极为不齿,是以路见不平,也想趁势帮了姑娘,让姑娘欠在下一个人情,来日,我若有难,还请姑娘能解我烦忧。”
裴家少主怎么可能会有求一介官奴,利用还差不多,冷瓷珠敏锐地察觉出他话语中的漏洞。
只是,人都是自负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动听,拿捏的冷瓷珠些微动摇。
别的不说,她就算离开都城,也是黑户,与其担惊受怕,倒不如赌上一回,只是,不能事事听这姓裴的。
冷瓷珠思量着,不如寻个隐蔽地方等候,也好过跟着裴青宴回裴府;可转念一想,若是不跟着他,难保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耍阴谋诡计。
还有最后一层考量,那便是沈星渊一定得知她失踪之事,马上出城反而不妥,或许,裴府才是最为隐蔽稳妥的地方。
冷瓷珠当即应下:“好,我信你一回,不过,我要随时跟着你,寸步不离!”
裴青宴笑声磁性温柔,如春风润雨:“姑娘,还请上车,车里有车夫的一套备用衣裳,我见你身量高,不妨扮作我新买回家的小厮,倒不兴师动众,便于姑娘隐匿。”
冷瓷珠皱眉沉思,还是听从了裴青宴的建议。
换上了小厮的衣裳,戴上帽子,冷瓷珠还在车内寻到了笔墨纸砚和茶盏等用具,她眼珠一转,干脆用手指沾了稀释的墨汁,在自己白嫩的脸蛋上画了络腮胡。
裴青宴忍俊不禁,冷瓷珠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收起笑,一手控制缰绳,一手竖起大拇指,称赞:“姑娘你生得美,如此乔装也尽显英雄好汉的阳刚威武,真是一绝!”
冷瓷珠翻白眼:“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丑!快走!”
“好。”裴青宴低头笑得肩膀颤抖,冷瓷珠脸都红了。
路上飞驰,很快到了裴家,哪怕在镇国公府见过了泼天的富贵,冷瓷珠也没太多惊讶,可来了裴家,她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皇商的气派”,裴府不仅是富贵,还修建的如同仙境一般清雅脱俗,甚至还有西域风格的景观建筑。
“哇……”
“我祖父最疼爱我,自我父母早逝,我与祖父相依为命,你不要害怕他。”裴青宴带着冷瓷珠拜见了裴老太爷,在拜见之前还特意这么叮嘱了一句。
等见到裴老太爷,冷瓷珠发现这老者满头鹤发,枯树皮般的瘦脸儿,神态颇为严肃冰冷,并不像她想象中的和蔼亲切。
裴老太爷见到裴青宴时表情就很冷淡不满,待冷不丁看到冷瓷珠时,皱眉:“你又去哪里胡闹了?放着那么多好小子不用,偏偏带回来这么个不上台面的丑货!”
冷瓷珠睁大眼,这老东西竟然敢说自己是丑货?
她有所不知,能跟在裴青宴身边伺候的小厮,大多是出身小富小官或是书香耕读大族,绝非一般人能够得上的。
裴青宴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后,恭敬作揖道:“孙儿的不是,不过昨儿一时兴起买回来,让爷爷不喜就是他的罪过,这就打发他离开。”
裴老太爷摆摆手:“这两日族老们汇合商议祭祖一事,百位掌事们也要进都城述职报账,还有你和王氏女的婚事都要落定,不可出差错,下去。”
裴青宴低头垂立时,听见‘王氏女的婚事’时眉心紧锁,蕴含着隐忍和不甘,不过转瞬,他神色恢复如常,温文尔雅地拱手:“孙儿知道,这就告退了。”
有了裴老太爷的“不喜”,裴青宴吩咐大管家去办理路引。
那老管家尖眉细眼,不停地瞄着冷瓷珠,恭敬道:“少主,请恕老奴多嘴一问,这小哥儿的身契在何处?”
裴青宴面色不虞:“老爷子刚刚数落我,我一气之下把他的身契撕了,你随意给他办一个就是了。”
老管家道:“办个户籍倒是不难,只是不知,是办奴籍,还是良籍?”
裴青宴拂袖转身,怒道:“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我?祖父吃斋念佛,管家您也该修修德行,做好了也是你的福报!”
老管家弓着身子,又瞟了冷瓷珠两眼:“是。”
等老管家退下,冷瓷珠才松口气,神色仍然有疑虑,小声:“裴青宴,你这个管家,他能办好吗?”
裴青宴气定神闲:“静观其变,办不成我也有其他的法子。”
冷瓷珠叹气,自来熟地拍拍裴青宴的肩膀:“老兄啊,你也不容易,这少主当得憋屈,这世道,主子奴才都各有各的难处。”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还没处理完的西市铺子,顿时有些心虚,她知道,这么临阵脱逃,很不道义,也不知剩下的人怎么样了,沈星渊那厮没发疯吧?
正在神游时,肚子发出一声巨响,冷瓷珠苦着小脸:“饿死我了!”
为了逃跑,她喝了一肚子酒,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裴青宴扑哧一笑:“你随我来。”
冷瓷珠跟着裴青宴来到书房,裴青宴命丫鬟摆了一桌丰盛的席面,冷瓷珠心花怒放,大吃大喝好不快哉。
裴青宴边给冷瓷珠倒酒,边戏谑问:“姑娘,你现在不防备我了?”
冷瓷珠歪头,“啧”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管他呢!”
“哈哈哈……好!不愧是女中豪杰!干杯!”裴青宴只觉得胸中畅爽,一扫郁气,难得有红颜知己之感,连连与冷瓷珠畅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