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坊贫民区,肮脏与罪恶的滋生地,暴力与野蛮的聚集处,但恰恰是许多人赖以生存的后花园。
大安坊东门,戚九九怀揣着东西顺利通过查验进坊之后长舒一口气,心中琢磨着又要备点啥东西给那老门吏送去。
这么想着便回头看了那老吏一眼,恰见老吏往这边打手势,只当是与她挥手报以感激一笑,却不知他的手势穿过了她头顶,穿过东西大街,投递到了更过远的地方。
远处坊中一个四面围墙的空院内,矗立着一座高高的望楼,望楼里值守的武候收到了老吏的手势,飞快地下了望楼,急奔入北面靠院墙的三开间正厅,将收到的信息通报给了屋内的人:“已入坊!”
屋内正北榻前站着的崔铭听到通传的讯息,却没有发话,一双清冷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案上的一张羊皮制的大安坊舆图。左手支在案上,右手轻扣着腰间蹀躞带上的镏金铜环。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他身边的副将忍不住开口问道,“校尉,是否要跟?”
崔铭将舆图扔给他道:“暂且不用,这大安坊就这么几条街,他能跑到哪儿去?”大安坊是贫民坊,大部分是庄家地,住宅稀少,主街也就一两条,他所有想到的隐蔽藏身之地着实没多少。
郭云看了看舆图,认同地点头道:“那就再盯着。”
正在这时,方才那名通传又急急奔了进来高声报道:“已入主街!遇阻!”
闻言,崔铭眉心一蹙,脸色微沉了些,接着便大步往外直奔望楼而去。
“今儿吃啥食?”不觉已走到坊间纵横东西坊的一条主街,冷不丁的,耳边传来的话让她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戚九九瞅了眼蹲在路旁低矮黄泥坊墙根的大胡子壮汉,这是行内黑话,问她今天带了什么货。
她谨慎地道:“还未到晌午,哪里来的好食。”
那大汉站了起来,朝她走两步,眼中精光闪了闪,面色沉了些,“咋着,还怕抢你咧!”跟着他的话音,他旁边正嚼着薄荷叶的浮浪子,几步远在一颗大槐树下抱着锄头休息的庄稼汉,路另侧肉铺里正举刀剁肉的屠夫都朝她聚拢了过来。
戚九九心下一紧,忙退了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胳膊环握挡在怀前,拧眉道:“你抢得还少?往日也就罢了,今儿个可不成!”
大胡子一个闪身挡住了抬腿欲跑的戚九九,咧了咧嘴啐了一声,“无甚好食你捂这紧做何?快拿出来瞧瞧!”
戚九九被这几人围住,心中暗暗吃紧,下意识地按住了怀中的东西。
她这样更是勾起了对方的好奇,只当她怀中有啥好东西,非要抢来,伸手就探去。
戚九九自是紧抱着怀中的东西躲闪,因知那是禁物,压低声音道:“在这里闹腾,若引来武候瞧见了,你可也是要连坐的。”
大胡子只想着武候捕平日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他她话中深意,于是道:“武候咋滴,还能把我弄进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招呼另几个人将她围紧。
戚九九又急又怒,但知此处呼救无用,她从小在凶险环境求生存的意识让她绝不会轻易放弃,也不指望自己这低贱如浮萍的生命会有谁来救。
脑子里飞速旋转,不消多时间便生出一计。
“住手,我给我给!”戚九九决意服软。
大胡子一听,立刻让他们住了手,将她拉了起来,笑容堆上脸庞,“早如此不就好了嘛!快拿出来看看。”
磨磨蹭蹭极不情愿地自怀中掏出一个灰黄色葛丝布袋,并没有立即给他,道:“今儿个这可是好东西,咱还是换个地方吧,先不说走漏了风声就要掉脑袋,你愿与他们同分?”说着朝着那凑过来的三人努努嘴。
“王兄,啥子东西嘛给我们也瞧睢!”
王大胡子心中一盘算,立刻敞亮无比,回头就将那三个好奇贪婪的脑袋给推开了,精光闪闪的眼将戚九九上下看了看:“还是你想得周到,走!”
他们离开主街拐进南北纵横的一条街上,带他走到一间名叫“杨记汤饼”对面的一颗大柳树下停了下来。
“在这儿?”王大胡子似乎有些起疑,皱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清静地儿?这里这么多人!”
戚九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嘛,人多就对了!”
“这话何意?”王大胡子看着她的神情,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刚准备说什么,突听戚九九高声道:“王郞,莫急,莫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