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位的……了?”
从膳房侧房里走出两个宫人,一人提着一个篮子,另一人压着声音道。
青尔本没注意到她们,但那篮里的菜实在太蔫了,一堆草根杂叶,像择剩下的,她便多看了一眼。
然就是多这一眼的时间她就听到了“保和”二字。
她不由停住,从半空往下飞了飞。
“这……他也肯吃?”
“吃不吃的,反正就这些,咱们可是照令给做了送了的,怪不到咱头上来。”
“……我还觉得他怪那啥的,你说他怎么受得了,怎么也是……金尊玉贵的太子……”
“呸!你说谁呢?不要命了!”那提着篮子的宫人低斥。
青尔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她们说的……是徒儿。
“我错了,好姐姐,你别同我计较,我这不还不习惯嘛,毕竟……”
“呵呵,做过梦吧?还以为能飞上枝头?”那宫人阴阳怪气,不过更像佯出来的,毕竟在这宫里,真龙只有一个,人人想沾龙气,也就笑话不到谁。
果然另一宫人不觉羞怯,反而可惜,“我从未见过长得那般如他的……”
“据说像先他生母,能不好?不过再好有什么用,赶明说不定就……”宫人提了提手里菜篮,示意。
青尔再看那半篮菜根杂叶,这就是……他们给徒儿的菜?!
她不敢置信,她知道那为了给老皇帝守孝的规矩可能有假,但没想到他们给他吃烂菜!
两宫人似乎就是负责保和殿膳食的人,青尔跟随她们进到一个小角房,里面熏得发黑的炉灶和墙,那两人一个生火,一个把菜丢进锅里,饶是青尔才学做菜一个时辰也知道这么做多潦草!
何况她们没洗菜!
“反正还要冷水里过,没事。”那掌勺宫人说。
另一个道,“我还是有些……你说到时候会不会怪我们……”
“那也是以后,”掌勺宫人说,“你现在敢说不干?”做不做哪是她们说了算,大约看那宫人更害怕了,掌勺宫人安慰,“别想太多,咱们做奴才的,有时就是不能想太多,尤其在这宫里——你怕事后算账,怎么不想想有没事后呢,忘了?那位现在可是在……”
在奉先宫。
青尔和那宫人一同看向奉先宫方向。
“这就对了,照这么下去,不出几日……”掌勺宫人用饭勺在自己腿上敲了下。
另个宫人恍然得啊一声,青尔却是焦急,什么意思?
照这么下去怎样?不出几日又干嘛?
绕着二人头顶盘旋,终于听到那宫人似可惜似叹的嘀咕,“真跪坏腿呢就是个废人了……可惜了了……”
青尔的瞳子几乎瞬间缩成一条线:跪坏!
人的腿……会跪坏吗?
她瞬息又迷茫了。
奉先宫。
赵晋跪在铺天上,抬头是一个个的牌位,赤红底金字,他眸底冷漠。
忽而,身后仿有风,他眼神微敛,再抬眸已是平静温和。
“徒儿!”
声音传来,叫得用力。
他侧头,动作微小,两侧殿的僧人不过是为监看他,他心中清楚,他的妖怪师父也清楚,所以这两日并不使他动得显眼。
但这次他才将目光转落身边,就觉一只手抓握他膝骨。
“徒儿!腿!”
腿?
腿怎么?
“坏、跪坏吗!能跪坏吗?是不是会跪坏?!”
她焦急促然,抓着他的膝骨,看样子恨不能立刻检查他的腿!
赵晋按住她那只手,大约盏茶时间后终于明白她何出此言。
“所以,所以呢?她们说的真假?真能跪坏?”
——我们不能以人的标准要求一条蛇,她即便化人形时有腿,那也是变化的,在她认知里那还是她的尾。
赵晋顿了下,到底点点头。
青尔脸色一下变了,原来,原来真的……
“那,你、你……”她另只手抓他后衣就要把他拉起。
“师父。”他看着她微不可察的摇头,话全在眼中。
——不可。
他这般告诉着她。
“可是……”
他同她对视,再次轻轻摇头。然后,观察她。
这几乎,是他刻在骨中的本能。
青尔焦急,她的妖性使她在力量占上风时会有冲动,那是本能告诉她:
现在很安全,没人强得过你,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她想直接把他拽抓起。
既然跪着腿会坏,那不跪就是了!
但对着她唯一的小徒弟,她压过了这冲动,“那,”她脸上有苦恼,但绝不生气,目光停在他腿上,她手心徐徐使出妖力。
赵晋只觉双腿一股温热暖流。
“为师不会叫你坏了腿。”
她仔细控制妖力,既不会伤他的身,又有足够护他之力,“别担心,”小心看了左右,她小声说:“这里不好治,等回院我再看看。”
他漆黑的眸底映着她,慢慢嗯了一声。
及至这日日暮,她不时看一看他的腿给他送温缓之力,等暮起终于回到小院,她再忍不住,把他背着便放榻上,吐出妖珠给他治腿。
她的妖珠是一团莹润,玉白,散发着温的光。
她将妖珠悬在他双膝之上,他的腿便被莹润的光包裹。
像裹在了温流的水中。
“妖珠就相当另一个我,我心中想的,不好做到的,只要我身上有妖力,它就能替我做到。”怕他害怕,她和他解释。
好比治他的腿需怎样的妖力最适宜,用妖珠肯定比她自己精准。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看来她也还需更精细才是——徒儿比她想象的可能要难养那么一些。
她默默记在心头。
桌上放着方才一并带回的食盒,她只看了眼便扫到一边,到这时才有心思把宫人另外的话学给他,以及这份青龙很不青龙——
“全都蔫儿了!”
她着重强调。
他点点头,不意外。
“还是为师给你做吧,”她摇摇头,翻开手露出几株草,“你看今晚想吃哪种?”
赵晋:“……”
看着她手上几株只有细微不同的细长草茎,他:
“父皇在时曾教导我,一箪一食不可浪费,送来的青菜既不好,那徒儿就把粥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