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捉她?!
“哼哼,看你这样,不会连老道都没听过吧?”
鲤鱼精傲然告诉她,张老道就是张无名,本朝国师张国师是也。
这老道从赵晋的祖父辈,也就是先皇的爹——明祖那一辈就开始受重用。
传说他当年就是仙风道骨,清癯道人的样,及至如今,皇位上的人都换了几个,他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样没变。
所以民间叫他“张神仙”,都说他活了少说有千岁。
青尔惊呼一声,“千岁!”
鲤鱼精翻白眼:“你还真信啊?”
“呵呵,”他嗤笑一声,“不过这老东西的确有些本事就是了,当年他给那明祖破过妖惑。”
传说当年明祖曾被一精怪所惑,正是张无名看破那精怪真身,也是他把那精怪收服破灭。
“杀了,直接魂都给震碎了。”鲤鱼精说。
好疼!
青尔想象一下,尾尖都蜷起来。
鲤鱼说:“所以你趁着还沾点龙气出宫去吧,再晚落个灰飞烟灭别说本宫我不提点你。”
龙气就是青尔从赵晋身上沾染的气,这也是她在宫里几日任意游走没被守宫龙攻击的缘故。
不过这龙气玄妙,譬如小皇帝身上也有龙气,但她沾不上——
就是才和赵晋见的第一面她也没沾上,直到他真拜了她。
青尔害怕道人,她幼时有一遭误入冥界,就是被道人误伤打出了一魂,才导致那一魂误入——她至今记得那有多疼!
但要是跑了……
“那我再想进来……”到时没龙气了,要怎么回来呢?
“进来?你还想进来?”
鲤鱼精叫起来,“我要是你,连夜跑回老巢还来不及!你还想再进来?你没听本宫说老道多厉害?”
“那可是被封了国师的!不管宫里宫外头,小皇帝还是摄政王,都对人客气着呢!”
“老道士出一次手,要让你进出来回了,他脸还往哪搁?”
“那宫里没妖怪都得弄出妖怪来,你还敢再回来找杀?”
鲤鱼黄白交错的鱼尾啪地打在水面,绿油油的荷叶随着水波摇荡,鄙夷非常。
青尔很想点头,他说得实在有道理,她也觉还是赶紧跑比较安全。
“走吧,逃命去吧!”鲤鱼精老气横秋,“你不是本宫,本宫就没在这见过活超过一月的外来妖,你们啊,呵呵……”都以为过了守宫龙就能在宫里肆意了?
啧,年轻人。
青尔尾巴动了又动。
嘴巴也是。
可到了嘴的那句嗯就是发不出。
她动动嘴巴,最终只说出句谢来……
鲤鱼精矜持受了。
青尔顿了顿,又问玉娘,问他可有玉娘的什么消息。
鲤鱼精说:“没有,她在外头,哪有那么大本事传信来。”
是啊……在外头就……传不进信儿来了。
青尔慢慢往小院方向看一眼。
她要出去了,还能回来养徒弟吗?
若是回不来了,这徒弟还算是她的吗?
人间十年眨眼就过,人的寿数至多百年,她等上一二年等时间倒是无所谓,但徒儿怎么等得?!
尤其他还体弱,还有人给他下毒!
——俩宫女每日带回的饭食里都有毒!
今日两个宫女已经不在了,他身子好转,她们就被调走了,新的人还没来,她原本想不管谁来都用法术就是,如果她不在了,谁给他控制宫女?
一想到她不在的功夫,徒弟可能就要被人害了,她整个妖都不好了。
她一脸惊恐,原本比常人更白的脸色这下更白得妖异了。
鲤鱼精以为她是被他吓得,满意的看着她,高傲抬起鱼头告诉她从哪个方位跑最容易。
青尔点着头,心思乱麻。
末了,她挠挠头,“还是,多谢你,再……要是你见着玉娘,代我跟她道个好……”
鲤鱼精不觉有异,高傲答应。
青尔再摸摸脑袋,再看鲤鱼精一眼,到底没说出什么。
她朝御书房慢慢游去。
先去看了看那张大桌子。
出来的时候她没跟徒弟说出来做甚,想着给他个惊喜来的,好在也没说……
不然他盼着了她却没带回去,他怕是要失望,不过这样想来……
青尔突然发现,这几日徒儿未曾主动跟她要一样东西,全是她给什么他便受什么!
顿时觉他愈为懂事,这下,心头柔软,这般新奇体验,让蛇妖越发不想离了。
又思及她寿数反正还有十年,明日应不会那般轻易死,便更与那逃跑的本能博弈了。
只是思及被打得离魂的痛,重重一个激灵就是。
回往保和殿小院。
还未飞近便感觉到生人味儿。
好些人。
全是陌生人——不是那些医官的味儿。
她迅速飞进。
院里。
宫女、太监,还有护卫的甲士,几乎满了整个院子。
林林总总的气息缭乱得像团乱麻。
她在这乱麻里很快找到自家徒儿的气息——
很好,他没事。
她身子放松,攻击的獠牙也收了回去。
听着屋里动静,不快不慢游过去。
屋门关着,躬身的宫女太监和挺立的甲士阻不到她。
但她方挨近,便听里头哗啦一声,像把什么东西扫到了地。
“你不许唤我母后!”
紧接就是这一声,是怒是恼的女声。
她微微停步:
母后?
徒儿叫母后的人,是……小太后?
脑袋里关乎小太后的事渐渐涌来……
小太后姓萧,母家正是本朝相国萧参之女。
那萧参,就是声名在外大名鼎鼎的萧相——
民间有传言“大安一朝,萧占一半”,可见其势威。
这些是玉娘告诉她。
玉娘还说,萧家出了好几个凤命,有好几个皇后太后来的,就是现在的小太后。
原也跟太子差点定亲,俩人青梅竹马,要不是老皇帝横插一脚,她嫁的得就是太子赵晋了……
“!”
那不就是她徒儿嘛!
她后知后觉,这会才记起这茬来!
隔着木门,但见屋中一少女……
穿着黑底镶金的宫服,戴整套金凤云纹的簪摇,端得金光宝气,华贵非常。
少女背对着看不见面貌,只看身量年纪不大。
她急促的踱步,声音娇蛮而焦躁,“哀家把他们都砍了!”
与少女的急躁,垂手而立的少年显得平静,他垂着眸:“太后三思。”
小太后一下扬了声:“不许叫太后!”
她几乎是尖叫着,“母后、太后,全不许你叫!“
“阿怜,你叫我阿怜!”
就像从前那般,唤她名字!
她是萧怜!
不是他的母后!
她靠近,身前人却后退。
“此不合宫规,还望太后慎重。”
声音平静,那双眼也依着宫规微微低垂。
小太后一下被刺激到,“不许你低头!”
她冲近,又想碰他的脸。
他侧头避,“太后自重。”
“自重?你竟,你竟?你竟!”
她的尖叫穿透门扉,她犹如困兽,“晋哥哥!你,你怎么能……”
赵晋撩袍,小太后见了尖声更甚:“不许!不许!不许你跪我!”
于是没能跪下去,他直身,眼眸仍垂着。
小太后焦躁得快步踱了几步。
“哀家知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你不信哀家不知你中毒是不是?”
“是真的,哀家真的不知!他们胆大包天竟敢瞒哀家!”
“哀家已经下令,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全砍了!给你下毒的人,那两个贱婢!”
年轻的嗓音戾气深重,却偏偏一点天真讨好,“哀家把她们砍了手脚,做成人彘给你出气好不好?”
她伸手去碰他的袖子。
却落空。
“你……不喜?”
青尔看不到徒儿表情,只听小太后立马改口,“那哀家就不做。”
“哀家都依你的意思,不做人彘了……”
“太后言重,太后,慎言……”
青尔歪歪头,觉得小太后要再发火了——她很不愿听见徒儿叫她太后的呀。
不过屋里还没动静,从院子外便滚进来一个老太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连滚带爬,直接扑到门前就哭叫,“太后娘娘,国舅爷来了,正在陛下那儿,陛下请您移驾呢,太后娘娘……”
话没说完,殿门打开,小太后一脚踹在他眉心怒不可遏,“叫什么叫!”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太监脑门磕得一头血。
小太后暴躁,“哥哥这时找我做甚!哀家说了不许打扰,说不许来找我!偏偏这时!”
“你这个没用的蠢物,来人——”
正叫着,回头往殿中一看,正对上殿里人抬目的一眼。
小太后口里的话就滞住。
那是她自幼便知要嫁的人。
多久了,他不曾这样直视看她。
她的近旁,虚空飘着绿衣的青尔。
小太后眼中戾气渐渐消去。
“娘娘……”
“滚。”
她近乎痴迷的看着殿里的人。
声音变得甜缓,“那,哀家晚些再来看你。”
赵晋的目光略微移回。
小太后呵斥底下人,“你们这些人,谁敢怠慢安王,哀家砍你们九族!”
“还有,传令太医院,安王的毒已将尽,下回再有一回,哀家诛他们全族!”
挟浩浩皇威而来,带腥风血雨而去。
留下九个太监宫女,这些人立刻投入除草、打水、扫洒屋子的工作。
青尔看着小太后背影,歪歪脑袋,微微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