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你说什么？”高玉凝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韩群自萧明月身后转过来。
衣摆，像波浪一样掠过她跪得疼痛的膝。
莫名的好看，又带着股更莫名的威胁之意。
“新朝开立，龙椅染血，本就不吉，此其一。”他说得极慢，但有强大的说服力，“其二，这崽子若不生出来倒好，直接与他爹娘一起滚回地府，倒也算干净。可他，偏偏于母死之后才出世。皇上，您可知这在民间被称为什么？”
萧明月第一个称高玉为皇上，令高玉心生得意欢喜。
可韩群叫皇上，却如吃饭喝水那样自然，好像本该如此，更令高玉愉悦。
千万不要小看一个称呼，心情好了，很多事都更好办。
此时，高玉的心里就是松快了些，听韩群继续说道。
“棺材子，是天下间最污秽之物，触之会败大运。即便皇上有真龙护体，也不要沾惹的好。臣想……”
韩群高高在上的瞄了萧明月一眼，尽是嘲讽和不屑，“这崽子的出生，代表着大齐的灭亡，岂不知连国运都是他克的呢？不利旧朝，就是大利于新朝。”
萧明月气坏了。
韩群是什么意思？
弟弟出生就背上不吉和刑克之名，克的还是整个国家，这让他往后的路要怎么走？
人言可畏。
虽说这说辞有利于高玉放过弟弟，可她怎么却感觉如此别扭、扎心？
还污秽？
新生婴儿最纯洁了！哪怕是什么棺材子！
但显然，韩群插的这一脚，明显让高玉犹豫了。
很多话出自旁人之口还是信任之人，效果绝对不同。
举着婴儿的手缓缓放下，但高玉却又目光一转，冷笑道，“既然如此，也好。”
他看向萧明月，“萧氏中人，朕只能留下一下。是你活还是你弟弟活，你自己选吧。”
这狡猾的老狐狸！
萧明月心中暗骂，无意中，看到韩群背在身后的拳紧了紧。
若非她跪在这里，若非在他身后，谁人能知他冷酷外表下可能心有波澜？
那么，他是像清风说的那样，要护着她吗？
可是为什么又那么狠，言语讥讽恶毒！
她一时无法判断，却见他脚步顿了顿，又向前移动，好像要做什么，于是立即抢先说话。
前世里，她被纪克慎抓到，丢到皇极殿内的高玉面前。
正是韩群用自己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城的首功，来抵她的命。
可他的态度却是出于折辱之意，让她从开始就恨他。
而这事被传了出去，也令他被安上了第一个恶名。
开门迎贼就已是奸人行径了，居然身为齐国人，还要虐待在民间很有声望的公主，简直不是人！
然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不想欠他。
她自己来！
“我选我弟弟，让他活！”她毫不犹豫的大声道。
韩群的脚重重落在地上，差点把金砖踩碎。
但高玉太惊讶了，根本没有注意到。
“可我也不想死，能否用一件大功与皇上换我的命？”她又说。
高玉怔了怔，而后哈哈大笑。
萧明月亲眼看到，他因为笑得畅快，随手把婴儿丢在了龙书案上。
虽然看着心疼，却好歹摆脱了魔爪。
可是为什么孩子不哭叫……
若非经历一世的挫折坎坷，面对了无数的艰难险阻，萧明月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焦急慌乱的情绪。
在前世没有活过一天的孩子，能救下来吗？
萧明月紧紧握住拳头，靠着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逼自己冷静。
“天下已归于我高氏之手，你还有什么功劳可立？”高玉只觉得这位前朝小公主可笑。
疯了不成？
“皇上难道不想要传国玉玺吗？”萧明月抛出重磅信息。
高玉神情蓦地一凝，情不自禁地坐正了身子。
韩群也转过头来。
前世高玉造反成功，开创了大周王明，可算是丰功伟绩。
但他因始终未得到传国玉玺，一直被暗讽得位不正。处理外事朝政时，也颇多掣肘。
这是他心里最大的遗憾和软肋。
他活着时，掘地三尺，重赏苦寻？死前，还嘱咐他的独子一定要找到。
对此，重活一世的萧明月又如何不知？
她跑过来时就已经想好对策，这正是她的底牌和筹码。
至于那玉玺，再重也重不过她弟弟的性命。
“果真在你手里？”高玉望着萧明月，眼里已有威逼之意。
萧明月凛然不惧，但她的神情已经很是确定。
“你就不怕朕逼你献出玉玺么？”高玉身子前倾，两根手指轻轻搭在婴儿的头上。
只略一用力，这颗小脑袋就会被担爆。
“我信皇上，不会失了为君的风度。”萧明月努力保持镇静，“再者，皇上其实也明白，我与我弟弟，都掀不起风浪，不过求一条活路罢了。皇上何必为了区区小事，大动干戈。”
她语气和态度都放得低，可高玉就是相信若他相逼，这丫头定会与他鱼死网破，毁了玉玺也说不定。
宫里的眼线早就回报过，玉玺被萧皇帝藏起来很久，没人知道在哪里。
要想找，那不是大海里捞针吗？
可是他急于得到。
“皇上，若我姐弟得以活命，百姓会为皇上的仁德而民心归依。”萧明月晓之以理。
随即又冷笑，“若群臣在降与不降之间挣扎，若有了留下来守护前朝的公主皇子的选项，哪怕只是对外说说，保证了他们清高的形象，不也算是给了他们台阶下吗？万众归心，新朝才能尽快步入正轨呀。”
“你这是为朕着想？”高玉嘲讽道。
“我是为了活命，也已经接受现实，绝无二心。”萧明月正色，说得实在。
“皇上，大事为重。”在高玉犹豫间，韩群又插了句。
高玉默然。
天下初定，目前都城中人心惶惶，他要处理的事太多了，确实没有时间跟个小丫头讨价还价。
“好，就饶你姐弟一命。”他终于做了决断，却还不甘心让个小丫头拿捏。
因为他的本意，是把萧氏一族杀得片甲不留的。
“你和你弟弟，就留在永巷吧。”他的神情冷下来。
因为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火光灯光交织，看起来强大又阴森，好像阳间的阎罗王，无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