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些降臣的日子过得不错啊。
天下之主是谁,与他们没有半文钱关系,仍然握着权势就好。
忽然记起她父皇向臣下借银,筹措军饷和粮草,这些人一毛不拔,个个哭穷到好像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朝服都要打补丁。
可现在看着,被韩群刮了一层厚的油水后,这还富贵无边的。
“见了长公主,怎么不跪?!”又有一道略显苍老的女声传来。
萧明月循声望去。
从前她总是往军营跑,活跃在民间,极少参加高门大户的女眷聚会,认识的人并不完全。
可这位她还真认得,总是跑去宫中巴结她母后的,正是纪克慎的亲娘,孙氏。
孙氏位不高,却每次都厚着脸皮,跟着有诰命的亲戚入宫请安,一直站在角落和后头的。现在么,虽然还是干瘦干瘦的,却衣着华丽,珠围玉绕,还真有了点老封君的派头。
“原来是孙夫人。”萧明月半垂着头,“我是被长公主邀请来参加春日宴的客人,从没听过客人进门,要大礼参拜主家的。”
就算论年纪是晚辈,也不过福福身而已。
“客?”一个妙龄女子掩唇而笑,“你不是韩大人府上的奴婢吗?”
萧明月看也没看那个出头鸟,八成是不认识的,也不想认识,只直接怼了回去,“长公主要我来,是皇家的仁德,你这样说,是来折辱我的吗?”
折辱?
那女子闻言立即怔了怔,不由自主往人群里缩了缩。
就算高泠君本来就是那个意思,但表面上谁敢?何况萧明月就这么直接挑明了说,完全不按套路走的。
而且她都说了这是仁德之举同,若是真明刀明枪的做些什么,是要跟皇上过不去吗?
特别是底下人来报过,萧明月自出门,就有一堆百姓看着、盯着。
民望民心这个东西,看似无用,实则厉害得紧呢。
正厅的主位上,高泠君端坐着,满身绫罗珠翠,就主打一个华丽富贵、高不可攀。
这是两朝公主第一次正式对上,她得展现新朝的威仪和天家气象。
本想着萧明月会很羞愤难堪,毕竟从天上白云凌落成了地上污泥,任人踩在脚下上,落差实在是太大。
可哪想到萧明月却是大大方方,坦然淡定,连身子都像春天的小杨树那般笔直。明明是站在厅外,台阶之下,是最低矮的地方,却生生被她站出了高台之上,别人都要仰视的感觉。
高泠君的手在袖下握成拳,连装饰了米珠的尖利指甲,都陷入手心中。那微痛给了她最后的理智,没有当场爆走。
德成打扮得花枝招展,青春逼人,就站高泠君身边。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因而偷偷伸手搭了下高泠君的肩膀,对母亲几不可见的摇头,又对身边的“小姐妹”连丢了几个眼色。
立即就有一名女子冷笑一声道,“明明是实话实说,哪里来的折辱呢?若不是长主公仁慈,你现在还在韩府里打扫院子,刷洗……”她没说完,好像恭桶两个字会脏了嘴似的。
“也不能那么说。”另一名女子接话道,“我看韩大人对她挺好的,这不,居然还能带着丫鬟呢。”
这是指凤隐。
此时凤隐就沉默的站在萧明月身后,低头垂目,无比老实。
她本是名动都城的美貌厨娘,还是在烟花之地做事的,很多人都认得。但她这次简单易了容,又穿得臃肿,掩了身段,没能被认出。
“这位小姐是眼瞎还是心瞎?”萧明月也冷笑,“没听说过奴婢还能有丫鬟的。不过是韩大人怕我跑了,找个有把子力气的人盯着我罢了。”
这些人就是想下她的脸面,可若她都不在乎脸面,她们还能如何?她就直接承认自己现在的尴尬身份,没什么不能明说的。
再者,借这机会把韩群待她“很差”的事情先落实,不管真假,也不管有心人信与不信,先掩了别人的刺探之心再说。
“你才瞎!”那小姐大怒,下意识就想上前理论。
她旁边的另一位小姐拉住她,哼了声道,“嘁,狂什么狂?傲什么傲?现在是大周朝,已经不是大齐,摆什么谱?在坐的哪一位,不比你身份地位高?”
“就是就是。听说前些日子,这个奴婢还被韩大人打过板子的。”
“哈哈,是啊,听闻还是当众打的。即便没有脱掉衣服,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好丢脸啊。”
“这事换我,早没脸活下去了。”
“大齐灭了,萧氏族人本就该一死谢天下的。”
“啧啧,穿成这样就来了,比我家的粗使丫头都不如。”
“那头上居然是指木簪。哎呀妈,我没看错吧。”
叽叽喳喳,各种嘲笑和讽刺声不绝于耳。
萧明月的目光掠过全场,发现认识一半,但其中只有少数几位没有参与这场大型的落井下石活动。
还有两三位小姐露出不忍甚至义愤填膺之色,只是被身边的母亲眼神制止了。
她心中暗暗记忆,毕竟她从来就不是软柿子,行事就主打一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不过她也理解无人帮她说话,毕竟这时候帮她就是和高泠君对着干。
新朝初立,虽然表面上一切如常进行,可私底下都还在观望、试探,以方便往后站队。
在这种被围攻的难堪时刻,萧明月的脑海里居然冒出一个念头:大齐上下被世族和朋……D牢牢把持,王朝就算迭代,也需要以雷霆之威和巧妙手段相结合肃清,否则,不过就是换个皇帝让百姓受苦罢了。
“萧明月,怎么不说话了?不是牙尖嘴利的吗?”终于,一个女声压下其他声音,冷冷从上方传来。
不是德成。
却是站在孙氏后面的绿衫女子,萧明月虽然也不认识,可见她模样与孙氏有几分相似,想起纪克慎有位表妹来的。
“真聒噪。”萧明月漫不经心的掏了掏耳朵,“你们不是说了?如今是大周朝了,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难不成,你们谁家的主事人表面忠诚于皇上,其实还心念前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