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那日,天公做美。
晴朗暖和,有些早开的花树都冒了绿芽,真的有了春日的气息。
来的人也多。
新朝新气象,长公主邀约,还是受皇上纵容宠爱的长公主,即便有不愿的,还有谁敢不来吗?
再者,不知为何,前朝公主、也就是被大周第一奸佞韩群以首功换去府里做奴婢的萧明月也会参加的传闻,整个都城都知晓了。
自大齐覆灭,一朝变天,此后极少有人再见过这位曾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于都城长街中肆意穿行的公主了。
好奇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更有太多恶意之辈和要巴结高泠君的。
“消息是高泠君的人传出去的?”韩府内,才下了衙的韩群站在那里,张开手臂,由着荣吉帮他脱掉朝服。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儿。”荣吉哼了声。
帮韩群换上常服又说,“不过嘛,也有推波助澜的,这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那第二波人行踪隐秘,没留下痕迹,八成是……那位的人手。”他指指罪奴院的方向。
其实萧明月早已经跟他们挑明,即便大齐国灭,她沦为失去自由的奴仆,谋划很久也只能在都城内活动而已,可她还是有暗线人手可用的。
前朝糜烂至极,她救不了。
但也一直在暗中努力,想为萧氏留条后路,可惜还是来不及。
她从来就不是养尊处优、只作为皇家点缀的那种公主呀。
韩群唔了声,表示知道了。
荣吉就问,“您说公主这么做是为什么呀?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了,她面对的难堪和恶意不是越多么?人嘛,向来都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你以为她在乎吗?”韩群抽过荣吉手中的腰带,自己系好,“浑了水,才能摸鱼。”
啊好好奇,她到底要救的是什么人?
“您……”荣吉支吾着,“不派人守着点?公主现在身份过低,任谁都能踩一脚,何况那恶女人不安好心。那可是龙潭虎穴,就凤隐跟着怕是不行吧……”
恶女人,是指高泠君。
虽说高泠君才是新朝正经的长公主,可荣吉既然知道那女人对自家爷那不堪的心思,自然厌恶以极。私下里,从无尊敬。
他心中的公主,还是萧明月。
“她做了决定,自然知道后果。”韩群说得漠不关心。
高泠君没邀请他,就是没有他护着萧明月的机会。
他若去了,就更让她成为靶子。
“可是……”
“你是没事做吗?”
听韩群这么说,荣吉这才闭了嘴。
忧心忡忡走出书房,望着偌大个华丽却空旷的韩府,忽然顿住了脚步,随即露出了笑意:对哦,乔三乔四从早上就没见着。
那哥俩儿,可是比凤隐还厉害的高手哦。
登时脚步也轻快了,嘴里低声咕哝,“公主诶,您老可争点气吧。”
而此时,争气的公主正走进纪府。
荣吉给了她一辆马车,碍于身份,当然不能华丽。
但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见那马车虽然粗陋,可是却结实,很承荣吉的情。
看来,金宝平时的小白眼儿没白翻。
这一路上,好多百姓沿街默默围观,即没有责骂,也没有吵闹,有些默默跟随的,从她出韩府时就开始了。
她心中酸涩温暖,深知这都是最好的百姓,想知道她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哪怕萧氏把这天下都霍霍没了,百姓却还对她抱了善意。
“你怎么不掀开车帘子看看?不露脸也不挥个手,辜负了人家从一大早就等在那里的心意。”凤隐眼神鄙视地说。
“那样做是为了显得我还有民望,然后让皇上不满,让我脖子上的脑袋也不安稳吗?”萧明月笑眯眯的说狠话。
可凤隐看得到她眼里泛着浅浅的水光。
“你也不用感动,这些人是为着你,可不是为旧朝。毕竟你之前还不错,维护过不少平头百姓。”凤隐哼了声,不客气地说,“普通人,最是知恩图报,比那些黑心烂骨的权贵强。”
萧明月不回话。
她从来不是要施恩,是她扶不住这即倒的大厦,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可这世界之大,每天发生的恶事不知凡几,她看到的只是沧海一粟。
个人之力终究有限,这天下煕煕,必须要有个好的王朝,爱民的皇帝,百姓的日子才能好过。
她觉得高玉可以,这才决定顺服、不作妖。
只不过这高泠君么……
在她到达的时候,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连纪府的大门也不让她进,而是被一个肥壮的婆子引到的角门。
那是仆人们通行之地。
“明晃晃的打脸呀。”凤隐“同情”道。
可看她的神情,萧明月吃憋,都不知有多快乐。
碍于韩群的命令,她不得不跟着这位前朝公主,也不得不尽心尽力。现在看来么,倒有几分乐趣了。
萧明月却完全不在意别人的态度,毕竟府内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高泠君对她越欺负,她反而越安全。
百姓群情愤愤,高玉心生愧疚,不是挺好?
至于说尊严什么的,她心里从来都有,不需要别人给!
“哟,这不是前朝公主萧明月吗?”才被带到地方,就有一道讽刺尖刻的声音传了来。
萧明月抬头,发现自己被带到一处花厅之前。
那花厅占地极大,门前还有一方青砖铺就的空地,鱼池花圃在左近。向东望去,就能看到一片大水潭。沿着水上长廊走过去,就红墙碧瓦的戏楼。
这是纪府,她从前从未来过。
一个户部侍郎,家宅就如此奢华,这是黑心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怪不得大齐朝会顷刻覆灭……
不过纪克慎向来行事谨慎,这是因为天子近臣的关系,有点忘乎所以了呀?
至少,对父母家族的管束不严。
正好她要送韩群一个大礼,这场春日宴的排场,大小也是个破绽啊。
一念及此,萧明月心情愉悦,把方才讥讽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此时已近晌午,更是暖和,于是花厅门大敞着,内外已经或坐或站,挤满了人,感觉整个都城的权贵女眷都来了。
到处都是绫罗朱翠,香风阵阵,好一番花团锦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