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中,季萤初躺在地上无知无觉。
九天柔弱无力的趴在地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望去,喃喃:“小初姐姐,活下去,活下去……”
随后,他便昏昏倒地,身体渐渐透明,缓缓变成小兽模样。
幻影消失,季萤初望着瘫倒在身旁的小兽,捂着胸口嚎啕大哭,只觉心脏不住抽痛。
她早已没了仙姬形象,涕泗横流。
一边哭还一边挪到九天身旁,盘腿坐下,双臂伸直在空中顺风画圈,手掌晕染上一层白色仙力,宛若山间雾气在她周身散开。
季萤初是看着九天从兽体修炼成人,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她不能因为自己而害他失去所有修为。
现下就算脊柱修复,她丹田依旧空空荡荡,手掌中渡去的仙力勉强帮九天治疗外伤。
与此同时,季萤初只觉喉咙一阵腥甜,嘴角涌出一股鲜血,她不得不暂时中止施法救治。
季萤初气喘吁吁地靠在石壁上,将乾坤袋中的书籍全部翻出来,顿时,山洞里整整齐齐地码着两人高的书册。
从前她在青乾峰过得无趣,又无人陪伴玩耍,闲来无事就养成看闲书的习惯。
季萤初一本接一本的翻阅,想要查找关于九天神兽失去犄角,重新修炼的方法。
“没有。”她小声嘀咕。
换下一本,还是没有。
越是翻阅越是烦躁不安,虽然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但心情还是越来越暴躁崩溃,狠狠地将手中的书甩开。
她越翻越快,书册丢得山洞到处都是。
季萤初气馁地屈起双膝,双臂环抱膝头,将脸埋在掌中。
她并不想落泪,但滚烫热泪已经迫不及待地从眼眶里涌动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流。
九天缓缓掀开眼帘,小马一样圆滚滚的双眸恰似一面澄澈湖水,从瞳孔中倒映出季萤初的容颜。
此时她疲惫不堪,双唇染血,面色苍白,在见到九天苏醒的瞬间,眼泪就滚落下来:“小九,对不起,我……”
她口中满是苦涩,实在难以开口说“我救不了你”。
九天又怎会不懂,凑过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水汪汪的双眸中满是笑意。
“你这个傻子!大傻子!”
就算季萤初犯下天大的错事,以玉儒帝尊的为人,定然不会连带定罪。
他若不从兰台跳下,凭他的修为品貌,不求大富大贵,潇洒恣意总是轻而易举的。
季萤初撇撇嘴,强打起精神,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擦干净眼泪:“那以后只能我俩相依为命了。”
说着,她起身收拾散落一地的书册。无意间看到几本和靖不乱有关的书,封面是他画像。
画中人青丝飞扬,眉眼凛冽,霸气侧漏,哪怕是栩栩如生的丹青笔墨,也画不出靖不乱本人万分之一的风流。
思及此处,季萤初心口又是一抽搐,她神色变了又变,百感交集,指尖轻轻触摸书封上的画像,好似真的在抚摸靖不乱的面容。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思绪顿时翻滚涌动,往事悄然。
那冰冷薄唇落在她唇上的微妙触感,好似清晨的露出滴落,口中的血腥气以及飓风般的吮吸……
“不准想,不准想!那只是意外!”季萤初阻止自己回忆,拼命摇头。
此时的她宛若怀春少女,哪还有平日里半分桀骜纨绔的模样。
***
仙境,青乾峰主殿。
雕廊画壁,青烟缭绕,主殿内纹理繁复的床榻上斜卧着狷狂男子,他黑色外衣上绣着红色蟒纹,祥云点缀,昭示他至高无上的身份。
是靖不乱无疑了,他常年驻守边关,鲜少在青乾峰。
季萤初在兰台上望眼欲穿,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却不知他早已在,只是不愿去见她最后一面。
此时,主殿空中升起一面镜子,幻影从镜子传来,他正看得起劲儿。
幻镜中正是季萤初抚摸靖不乱画像的情形,她好似想到什么,双颊火烧云般绯红,又孩子气的摇摇头不许自己胡思乱想。
靖不乱见她将饱满若花的嘴唇咬得红似泣血,心中也是一动。
慵慵懒懒地依靠的身体稍稍坐正,随意撩拨垂在床榻边的黑红衣摆,冷冽的眉眼随风而动,嘴角噙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笑意,越发显得神秘不可测。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心神荡漾。
此时殿外传来微弱声响,靖不乱知道有人前来,广袖一挥,幻镜便收了起来。
不稍片刻,玉儒帝尊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如玉面庞依旧挂着浅浅笑容,语调也温糯无比:“不乱。”
“仲殷。”靖不乱从床榻上起来,撩正衣摆,算是打招呼了。
他青丝高束,头戴黑红相间的华贵发冠,双鬓垂下一缕青丝,越发显得他棱角分明,狂傲不羁。
“我将九天送到烟火人间,小初无大碍,断裂的脊柱也已复原了。”皇甫仲殷说这话时,暗暗松开了口气,继续道,“她如今修为不足十之一二,往后再遇到危险,只能靠她自己逢凶化吉,若是……”
靖不乱不悦地皱皱眉头,不耐烦地打断:“仲殷,她的事情,你不必跟我讲。”
被截住话茬的皇甫仲殷神色微变,却并未多说。
靖不乱兀自岔开话题,语气平稳,声音粗粝:“此次我回来,主要是与你商议冥界之事。炼域战乱才稍稍平息,只怕冥界又要起事,他们主战派很不安稳……”
皇甫仲殷垂在身侧的玉手忍不住蜷握成拳,他面容冷若冰霜,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就劳烦你继续戍守边关。不乱,战事持续不了多久了,我定然会平息一切,让天下太平安乐。”
“我乃仙境战神,守护万疆是我职责所在,何来劳烦一说。我这便前往边关。”靖不乱环视四周,这偌大的青乾峰没了季萤初,越发显得冷清,“你替我将峰上的小仙们都遣散了吧,安排个去处。”
“好。”皇甫仲殷轻声应答。
靖不乱一甩衣袖,衣袍飞舞,瞬间便已飞出百丈远,只在殿内留下黑红的虚影。
他腾空飞起,自高处俯视青乾峰,好似能看到季萤初曾生活的痕迹,嘴角不由得涌起一股笑意。
“本君此一去,青乾峰山门紧闭,众仙不可叨扰。”靖不乱丹田发力,将声音传遍逍遥仙境的角角落落,算是昭告天下青乾峰封山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仙境顿时炸开了锅,讨论地热火朝天。
众仙不懂,为何青乾峰除去季萤初这个“妖孽”,敲锣打鼓庆贺都来不及,怎么还封山了呢?
玉儒帝尊走出主殿,望着靖不乱的背影消失的方向,不由地叹了口气:“你心中分明在意,怎么不肯承认呢?若是出面维护小初一二,我也好轻罚些,总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季萤初可以说是皇甫仲殷一手带大的,自然心疼她。
但若是在逍遥仙境残害仙子性命,都能轻饶,可是动了他帝尊之根基。
季萤初又不肯认错服软,最后就闹成如今这样。
唉,他也不懂,两人几乎不曾接触,到底在置什么气?
玉儒帝尊澄澈的双眸变得深邃难测起来,腹诽:“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
他侧身吩咐心腹仙君:“去查,从小初百岁生辰开始,大大小小的事一件都不能落下。”
他总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