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旸和长宇到膳厅时,季萤初眯着惺忪的睡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见友人前来,便忍不住撇撇嘴埋怨起来:“我就从未这样勤奋过,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厘旸见她这模样着实有些可爱。
往常是从不觉得季萤初可爱的,她生了一张妩媚妖娆的脸,性子又轻狂散漫,相处的久了方觉得有几分孩子气,便忍不住想要伸出爪子,摸摸她的脸。
这么想着,厘旸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掌心朝上垫在季萤初尖巧的下巴,微微往上一捏,迫使她抬头望向自己。
季萤初撩了撩耷拉着的眼帘,嘟囔着嘴,眼中涌动着撒娇:“干嘛!”
跃入眼中的是厘旸居高临下垂眸看她画面,带了七分宠溺,三分霸气。
霎时,季萤初一愣。
厘旸如今和靖不乱的眉目越发相像了,褪去青涩,骨子里带上几分不经意的傲气。
他低低地调侃:“可怜见的,受苦了。只可惜我不能代你受过,你再忍忍,习惯就好。”说完,他的拇指和食指还捏了捏季萤初的脸,以至于她双颊的肉都被他挤做一团。
换做季萤初以往的个性,谁若是这样轻慢揶揄她,跳起来就是两锤子,可被厘旸这样捏着,心里竟然涌出一丝甜蜜,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侍奉一旁的侍女见两人亲昵得如此自然,心中露出几分艳羡,但终觉不妥,垂着眸子不敢多看。
长宇自然是肉麻的浑身起鸡皮疙瘩,皱着脸“啧啧”几声。
厘旸倒是无所谓,和季萤初相处久了,他脸皮厚得跟城墙倒拐似的。
反倒是季萤初又将厘旸和靖不乱重影,有几分心虚。
在靖不乱面前,她总是禁不住自贬,好像矮他一截,大抵是暗恋留下的后遗症。
当下面若桃花,染上绯红,连忙转移话题:“刚听见你们在嘀咕,在说什么?”
“哦!”长宇顿时来了兴致,将梦里所见说得眉飞色舞。
季萤初听完,疑惑地道:“一袭白衣,鹤发须眉,手执拂尘?长什么模样?”
“梦里哪能看清?因着现在还早,若再过些时间,我只怕连梦见了啥都记不清了。”长宇没好气地道。
季萤初还待多问,但侍女已经催她去朝会,监首大人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她只好作罢,但心思还落在这件事上。
昨天夜里,她便没有听见那恼人的呼唤,却始终觉得有些蹊跷。
韩暮宿站在屋檐下,风雪洋洋洒洒的飘在空中,落在他绛紫色的衣袍上,显得越发白了。
“在想什么?”韩暮宿见她好像有心事。
季萤初并肩和他走着,夕音殿离膳厅不远,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韩暮宿撑着一柄水墨画面的油纸伞,和他并肩走着。
“指引,好像来了。”昨日她还不满地埋怨,今日便有转机。这嘴应当是开过光。
韩暮宿刚问:“有了什么线索?”
但众臣都已经到了,两人便不再交谈。
整个朝会,季萤初都有些心不在焉,支着下巴斜斜地靠在皇座上。
若是哪个史官落笔无情,她定然是最昏庸无道的君主了。
好在这几百年都是韩暮宿在打理冥族,他得心应手,也不强迫季萤初马上执掌。
本来冥族的众臣也都不怎么服新皇管教,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姿态,竟然不觉得多刺眼。
估摸着,应该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更惹人厌恶。
季萤初此时正在走神,神魂早已不知飞到何处了。
韩暮宿有些事本想过问她,斜斜地瞥过一眼,见她那神色,无奈地叹息一声,自己做主了。
此时,季萤初还想着先前长宇说的梦。
——一袭白衣,鹤发须眉,手执拂尘。
怎么听着这描述,有些像玉玑真人?
莫不是玉玑真人就在冥族?
梦西河的棋盘,到底有什么作用?她不懂棋,看不出门道也就算了。
韩暮宿这种被精心栽培的世家大族,精通棋艺,也说不出所以然,就着实有些奇怪。
季萤初越想越觉得古怪,这一切到底是谁在布局?
兴许韩暮宿说得对,并非是梦西河故弄玄虚,而是他也只知道零碎的片段,看不清事情原貌。
总还有一道关口,是季萤初不敢触碰和细想的。
她如何舍得将靖不乱想成挑起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呢?
但是,他被黑气缠绕又是事实。
他变成竖瞳的腥红双眸,她还记忆犹新。自内而外散发出失控的戾气,以及眉宇间的阴狠劲儿,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她甚至不敢细想,不愿兴起战事,是不是也有几分恻隐之心,害怕发现自己喜欢了几百年的朝邺神尊,竟然是三界最大的坏蛋!
等朝会结束后,季萤初还是有些失魂落魄。
她自然而然的走在韩暮宿身边,随着他回寝殿。
“走神一上午,可想出点什么眉目?”韩暮宿轻轻撩开她肩上的落雪,但很快又飘上去,扫都扫不尽。
季萤初对他是没什么防备的,喃喃道:“暮宿,假如你最崇拜最信任的人,忽然变得面目全非,当如何?”
韩暮宿思忖半晌,素来心里玲珑的监首大人,竟然也答不出来。
他在寻找季萤初时,零零碎碎听到些闲言碎语,那时候也曾想,若她是个昏晕残暴、一看就不可能成为好君主的人,他该怎么办?
一面是正义,一面是宿命,实在难以抉择。
他轻声苦笑一下,带了点孤注一掷的无奈:“世界广大,你我皆是一粒微尘。不能如何,只能认命。兴许可以逝者在心里祈祷,自己没有眼瞎,没有看错人。”
他垂下眼帘,侧眸往往季萤初,嘴角微微上翘,荡漾出一抹足以驱散寒冬腊月严寒的笑容。
他腹诽:亏得我眼光毒辣,心思虔诚,没有白费几百年心思。
季萤初虽然看似有点不着调,但心思澄澈,胸怀大义,倒也算个磊落君子。
“祈祷?”听到这词,季萤初莫名想到在逍遥仙境时,她总是在菩提树下祈祷,关于靖不乱的种种事情。
她其实和靖不乱接触的很少,只是从书上看过他所有事情。
这算是了解吗?
韩暮宿见她如此失落纠结的神色,以为是怀疑了逍遥仙境那位至高无上的君主,玉儒帝尊了。
也不知她到底想到什么线索,眉宇间都是焦虑难安。
但既然没有主动说,他也就没有主动问。
回到大殿时,厘旸已经冒着大雪出去修炼,还未回来。
长宇倒是不见外,赖在季萤初房里,烤着火,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坐在榻上一边煮茶一边看书。
“小初,来喝口热茶暖和暖和。”长宇连忙招呼,“韩兄也来。”
“我本就不冷。”季萤初嘟囔着说。
但是看着小火炉上咕噜咕噜冒着的茶水,平白又多了点暖意,想要品上一口。
天寒地冻,穷冬烈风。
三人围着小炉子坐下,尽管在修为高深的季萤初和韩暮宿眼中,大可不必的,却还是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