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地牢模样的地方,四周漆黑,唯独顶端有一个小洞,照出一缕亮光。
那光束打在被关押的人身上。
若雪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血迹干涸,暗沉沉的。
那人鹤发须眉,华发垂地,在鬓角凌乱不堪,面颊瘦削凹陷,早已被折磨得脱了人形。
而他身后,一直长鞭正不停地望他后背抽打,让他皮开肉绽,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此时,空中一闪,一个黑衣人冒了出来。
他脸上被法术遮住面容,款款的朝遭折磨的人走去。
“玉玑,法阵的最后一步,你还不愿讲?”黑衣人低声问。
这人不是季萤初寻找的玉玑真人,还能有谁?
早已被折磨了千年的玉玑真人,奄奄一息,被华发挡住的面容上浮现一丝似有若无的苦笑,喃喃问:“你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话,我若是想说,还需要等到如今吗?”
黑衣人垂眸望着玉玑真人身上攀爬的小虫。
那小虫起到疗愈作用,能够啃食玉玑真人身上的腐肉,然后,再重新生出皮肉。
然而,新生的皮肉还不待长好,又有长鞭落下,抽的他皮开肉绽。
如此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玉玑,你我相识一场,我不忍你如此受苦。你还是告知我吧。”黑衣人低声继续道。
他语气平缓,也并未有多少阴毒,但做的事却着实绝情到极致。
玉玑真人不再说话。
两人始终都是平和的,并未剑拔弩张,像是他们从前相处一般。
黑衣人缓缓往前,微微垂头,似乎十分苦恼:“玉玑,我能用的手段,都在你身上用了。我也着实想不出新法子。从前倒是没发现,你竟然是一副硬骨头。”
“你自诩聪明绝顶,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世人皆可玩弄。却不肯承认,你不知道的、不能掌控的事情有很多!”玉玑轻声细语,调子有些无力,却好似千斤巨石,压向了黑衣人。
原本还和和气气的黑衣人,浑身都染上怒意,语调中透着睥睨众生的倨傲:“那又如何?偶有失策,最终不还是在我的掌控之中?”
“收手吧,自古邪不压正。”玉玑还在苦言相劝,好似千年来受的折磨都没能在他心上留下丝毫怨气。
黑衣人的面容看不清,但能从他语调中听出不屑:“何为正,何为邪?最终不还是由胜者书写?”
玉玑真人恍如觉得他顽固不化,便不再多言,继续耷拉着脑袋。
黑衣人被他漠视,却不由得暴怒,瞬间移到他身边,抬手掐住他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说:“你当真不说……”
“不说。”玉玑真人沙哑着嗓音答。
黑衣人收拢五指,法力从他掌中涌出。
却不知为何,他神色一变。
玉玑真人六根不全,神魄不知何事溜出去一缕。
“很好,好得很!”黑衣人怒极反笑,松了手,“难怪你这般说,好得很哪!”
他仰起头,狂笑着转身,瞬间消失在黑魆魆的地牢中。
玉玑真人双眸已经有些失焦,气若游丝,低声念叨:“故人,何时才能寻到我……”
***
茶盏冒着袅袅青烟,入口浓香,滑下喉咙格外顺滑。
季萤初敲了敲桌面上的棋盘,对韩暮宿说:“暮宿,靠你了,你好生研究一番,我哪怕眼睛看瞎,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嗯。”韩暮宿一手握着茶盏缓缓吹气,一手捻着棋子敲击。
季萤初从乾坤袋中取出书来看,她要重新翻翻关于靖不乱的内容。
她对那心尖尖上的人,绝大部分的了解都来源于此,除此之外,她真想不到别的法子,来印证脑中的想法。
指尖不停地在书页上翻动,一目十行,极速浏览。
才没一会儿功夫,就已经被她看完一本。毕竟早已看过无数遍,虽比不得倒背如流,但怎么说也是烂熟于心的。
她反倒一段,是靖不乱、皇甫仲殷、梦西河、季梦华游历时一段小故事,因着那时候他们都用了化名,现在她才能分清楚到底谁是谁。
那时还在烟火人间。
本是阳春三月,姹紫嫣红的好时节,但人间的京都却一篇萧索,乌云整日整日笼罩在天空。
而且,每日夜里还有百姓莫名其妙始终,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那时候人间还没什么妖族,各自在封地,颇有几分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但不知怎么的,京都连连怪事,就和魑魅魍魉的诡异之事联系起来。
皇城中自然是有懂得术法之人,但多是被皇家收拢,豢养着为皇宫大内效力,民间发生个把事情,丢了几个老百姓的性命,一时半会儿还传不到天子的耳里。
而负责督办此时的官老爷,怕不是脑子有病,才会捅到天子耳里。
因此,这间诡异之事被一压再压,最后爆发时竟然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天子震怒,派遣皇宫的术士高人,微服前来调查清楚。
事情折腾来折腾去,那些人多是些骗吃骗喝的酒囊饭袋。
也是,人妖两不相犯,人族寿命又短,代代相传,老祖宗的功法修为,早就丢得差不多了。
案子一直没能破除。
还是靖不乱等人正好途经此地,听闻此传言,前来看个究竟。
原本靖不乱等人和此时还是落魄皇子的皇甫仲殷,就有了渊源。
加上他被其他皇子退出来顶雷,督办此事。好在,靖不乱等人有几分真才实学,很快便找到罪魁祸首。
出人意料,抓无辜百姓、残害性命的竟然是个眉清目秀,楚楚可怜的十三岁少女,以人间寿数来看,都还未及笄,在靖不乱、梦西河等人的眼中,更是和稚子无甚区别。
那天,皇城中架起高高的木料,上头支着一根十字架,少女被五花大绑,捆在上头。
刑场周围用削尖了的木头桩子拦住,皇城里的百姓,好似全部都涌过来了一般,摩肩接踵,密密麻麻。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万人齐呼的呐喊响彻云霄,行刑官手中举起的火把在狂风中不住上窜,火舌摇曳摇摆。
少女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高声痛苦:“放了我!”
“救命!”
“不是我!”
“救命!”
她可怜巴巴的呼喊,在众人义愤填膺的呼喊中,根本就不算什么。
最后,她嗓子都已经喊的沙哑了,都无人搭理她。
靖不乱望着少女,微微皱了皱英挺的剑眉。
那时候,他还是个明媚舒朗的少年郎,一袭浅蓝色的长袍,夺人眼球,总是禁不住望上几眼,和后来满身戾气的人截然不同。
说起来,和如今的厘旸颇为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