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厘旸献祭的靖不乱,勉强捡回一条命。
他伸出手,缓缓地抽出还刺在胸口的风月剑,望着在沙场中发狂的季萤初,怆然涕下:“小初……”
如今的靖不乱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是逃不脱一死的,白白浪费了厘旸的一条命。
他九头蛇妖修炼成龙,有九条命。如今,最后一条也要没了。
靖不乱唇齿间满是遗憾,可怜了他的小姑娘,从此以后便没有人能陪伴她了。
而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姑娘,是那么怕黑,怕寂寞。
靖不乱将手中的风月剑递给梦西河,他低声说:“西河,护住小初,带她离开。”
“你怎么办?”梦西河接过季萤初的本命剑,担忧地问。
“无碍。”说罢,靖不乱将梦西河一推,他便不受控制地落下半空,朝着季萤初的方向飞去。
随后,催动周身的最后一丝仙力,仰天长啸。
原本还洋洋得意,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皇甫仲殷,顿时面露惊恐,大喊:“靖不乱,你若毁约,将承受天雷轰体之难,神形俱灭!”
换做从前,靖不乱定然是不怕什么天雷轰体的,如今他身受重伤,又用身体禁锢世间万千邪念魔气,根本分不出修为精力自保。
“神形俱灭便神形俱灭,我难道还怕死吗?”靖不乱不管不顾地催动仙力,要毁去契约。
此时,他不仅不怕死,还一心求死。他深知以如今的修为,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了,必须要让魔气随着他的陨灭,烟消云散。
皇甫仲殷遭到毁约的反噬,只觉神识动摇,身形恍惚,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地从身体里剥离,痛不欲生。
“啊——”皇甫仲殷痛得面目狰狞,再也看不出从前温文尔雅,朗月清风的模样了。
靖不乱身上的疼痛,只会比皇甫仲殷多,绝不会少。但他痛了几千年,死了七八回,对疼痛早已不敏,如家常便饭。
他冷面寒铁,周身戾气,手执银辉枪,一步步朝着皇甫仲殷走去,势必要手刃他的性命。
皇甫仲殷并不想以死相拼,眼珠不住转动,被苏牧仙君搀扶着,慌忙道:“不乱,你不去救小初吗?她修炼的仙力和冥皇之力不能融合,只要将一股力量引出,便能活命!”
靖不乱神色未动,脚步不缓,手中长枪上下翻飞,冷冷道:“为救苍生而死,是我的宿命,也是她的。皇甫仲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再为祸三界!”
话音落下,银色战甲裹上魁梧的身躯,一条火龙自身后飞腾入空,朝着皇甫仲殷和苏牧的方向撕咬而去。
***
坠入疆场的梦西河,再赶回去已经来不及,他掌中仙力涌动,华发随风飞舞,周身白雪皑皑,漫天飞舞。
“雪莲,重生!”他施展功法,将被季萤初误伤、三魂七魄还未消散的将士们都复生。
不分敌我!
许是韩暮宿的醒神曲也起到一丝功效,也许是发疯的季萤初有些力竭,她渐渐平静下来。
梦西河看准时机,飞身到季萤初身边,在她后脖颈狠狠一击,将她击晕了过去,倒入怀中。
韩暮宿修为耗尽,手中的树叶滑落,单膝跪在地上不停喘息。
那些死而复生的将士们不明所以,惶恐又迷茫地望着战场,看着敌方将士,也没有再厮斗。
***
靖不乱的长枪已经朝着皇甫仲殷袭击而去。
苏牧仙君挺身挡在帝尊身前,仓皇地祭出一掌,猛地向后退,鲜血喷涌而出。
“苏牧,先撤!”皇甫仲殷捂着胸口,慌乱地下达命令。
“是!”苏牧撑着重伤的躯体,搂着皇甫仲殷准备逃离战场。
而施展出功法的靖不乱,撑着银辉枪,一瞬不瞬地屹立在战场上,面朝着皇甫仲殷落荒而逃的方向。
若是皇甫仲殷不被吓破了胆,有着平日里的沉着冷静,心思深沉,就会发现此时的靖不乱,只是一个纸老虎。
厘旸的神识及不上靖不乱的强大,就算他以命换命,献祭给了靖不乱,修为也大打折扣了。
他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战神靖不乱,却也不是了。
若不是有银辉枪撑着,只怕此时他已经倒下去了。
而搂着季萤初的梦西河,回头望向半空中屹立不倒的靖不乱,猛地脚踩雪莲,飞身到他身旁,察觉到靖不乱的情况。
他稍一触碰,倚天拔地的魁梧身躯,就轰然倒下。
梦西河连忙接住,左手搀着季萤初,右手扶着靖不乱,紧急下令,冲着大军高呼:“撤兵!撤兵!”
与此同时,战鼓雷动,旌旗招展,双方将士都朝着两旁撤去。
费鹏程飞身到韩暮宿身边,搀扶着他撤离,见他是往冥族方向,慌忙道:“先去炼域!”
雪寂、居尤等人也慌忙撤离,不约而同飞往炼域。
***
已经逃到半途的皇甫仲殷想到回想起靖不乱身上的铠甲,是银白色蛇鳞,也非玄色龙鳞,恍然反应过来。
“你回去,杀了靖不乱,此时他就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皇甫仲殷压制住疼痛,立马下令。
此时不杀靖不乱,往后便是一桩麻烦事。
等苏牧回到战场时,梦西河已经带着靖不乱和厘旸离开战场。
故此,双方暂时休战。
***
炼域,练武场。
韩暮宿一袭酱紫色长袍,头冠高束,衣袂飘飘,他望向发了疯似的修炼的雪寂,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察觉到雪寂异样的居尤,始终在一旁护法,叹了口气:“自厘旸陨灭后,她便不吃不喝,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你先去吧。”韩暮宿见雪寂这状态,不像仅仅是因为厘旸离世,支走了居尤。
“雪寂,域主叫我们过去圣殿议事。”韩暮宿低声喊。
在空中飞舞的孔雀翎猛地收回,她面色惨白地走向韩暮宿,朝着空绝王府的方向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沉默不语。
许是同病相怜,雪寂愿意想韩暮宿诉说心事,她低垂着眉眼,泪水不停地滚动:“都怪我嫉妒心作祟,不该说他是战神的替身,不然,他就不会献祭了……”
“都怪我。”
“都怪我。”
韩暮宿噙出一抹笑容,揉了揉雪寂的发丝,宽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折磨自己。”
同时,他心里想,厘旸献祭这么大的事,若不是早有心结,旁人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又有什么作用呢。
到圣殿后,梦西河等人已经候着了。
众人团坐而下,面面相觑,谁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梦西河撑在案牍上,托着腮,一筹莫展:“如今,小初体内的仙力和冥皇之力不能融合,已经在入魔的边缘徘徊,时而清醒时而发狂。不乱如今的修为,也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若是遭魔气侵蚀,便会失控暴走,成为三界屠夫……”
“已经一个魔头,就够头疼的,若是来了俩,只怕会生灵涂炭。”费鹏程气恼地一拍桌子,恨不能说,趁着两人现在还可控,杀了,一了百了。
可皇甫仲殷,才是最清醒的魔头,没有季萤初和靖不乱,只怕如今谁也杀不死他。
韩暮宿双眉紧蹙,思忖一下,喃喃道:“在战场上时,我隐约听到皇甫仲殷对战神说,将体内的两股力量,引出一股,便可获救……”
“他如此阴险狡诈,怕不是有诈?”雪寂警惕地问。
就连梦西河都不曾想到,皇甫仲殷算计得如此彻底,连会引导季萤初修炼和冥皇之力不能融合的仙法。
“事已至此,只能试试。”梦西河叹口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我不会……”韩暮宿讪讪地道。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梦西河,他可是曾大名鼎鼎的雪莲圣王。
梦西河苦笑一下,点点头:“好,我来。你们替我护法。”
但,又有谁能想到,这渡修为之事,尤其是冥皇和战神的修为,是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