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盘腿坐在远处的厘旸,不知何时,身下竟然涌出一个血红的大阵。
大阵飞旋,在不停地运转。
此时的季萤初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她只觉得气血逆流,肝肠寸断,痛苦不堪。
却又分不清,为何会如此混乱。
厘旸望着季萤初,见她疯狂成如此模样,只是苦笑一下,低喃道:“小初,你竟然爱他如此之深。既如此,那我便成全你们吧。”
“也当是,成全自己了。”
摇摇欲坠的靖不乱被梦西河撑住,这才晃晃悠悠地稳住身形,他觉得身体的仙力在快速流逝,体内禁锢的魔气也躁动乱窜。
马上,这些罪孽就要随着他的陨灭,烟消云散了。
就在此时,靖不乱的余光瞥向不远处的厘旸,望见他坐下的猩红大阵,深邃的眼瞳骤然瞪大,撕心裂肺地大喊:“厘旸!不要——!!!”
听见靖不乱的喊声,众人才望向厘旸。
只见厘旸已经坐在运转的大阵中,神色平静,惨白如灰。
“献祭大阵!”
不只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眼中满是惊恐。
献祭,就是将自己献给他人,以命换命。
“厘旸,不要!”靖不乱满目疮痍,缓缓地摇摇头。
终究是他错了。
在靖不乱将自己一个龙头以秘法砍下,分最后一条命制成厘旸时,曾让“守护小初”融入他的骨血。
可那时候,靖不乱的本意是让厘旸永生永世陪伴守护在季萤初身边。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厘旸竟然爱得如此卑微,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他竟然为了成全季萤初的爱,甘愿将自己的命,献祭给情敌。
傻啊,真傻!
命运弄人。
厘旸坐在大阵中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变得淡薄,变得风一吹就散了。
雪寂惊恐万飞地扑向厘旸的方向,嚎啕大哭,嘶吼:“厘旸——!!!”
厘旸面带满足的笑容,神识涌向靖不乱的方向。
可在最后的瞬间,他的记忆和靖不乱的融为一体,他一切都明白了。
靖不乱用秘法造就了自己;
靖不乱靠着和自己的感应,变态地想象和季萤初相爱;
靖不乱和自己一样,克制又卑微地望着深爱的季萤初;
靖不乱晃动无忧铃,一边说爱你,一边让忘记;
靖不乱知道一切,季萤初也知道一切,独独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小初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替身,根本就没有什么替身,他们本就是一体。
罢了罢了,造化弄人。
但厘旸不悔。
只要季萤初能平安喜乐,便好。
一切都好。
在入魔边缘徘徊的季萤初,同时已经失去关于靖不乱的记忆,觉得心里空空的,她茫然地望向厘旸的方向,短暂地恢复一缕神智。
“厘旸……”她驾云往厘旸的方向飞去,眼睁睁地看着他灰飞烟灭了。
她已经痛得麻木的心,竟然传不出任何知觉,只呆呆地望着前方,双眸涣散。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锦袋中飞出一缕青丝,轻飘飘地落在季萤初身前。
她摊开掌心,接住了那一缕青丝。
是当初厘旸请长宇帮忙卜卦,求得生生世世相伴的寄托。
季萤初握住青丝后,只觉眼前一黑,陷入混沌,浑身无力,从半空中重重地坠了下去。
等雪寂扑倒在厘旸盘坐身形的地方是,他已经化作一缕飞灰,零零星星地消散了。
“啊——”
雪寂扑了个空,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抓住。
她张大了嘴,毫无形象,哭得恨不能将一颗心都呕出来!
“咚”的一声巨响,季萤初狠狠地摔入疆场,黄沙飞溅,将士们也被她身上涌出的力量冲得飞摔向四周。
半晌后,迷怔怔的季萤初双目赤红,衣冠蓬乱,疯疯癫癫的冲入两军交战中。
她手握着乌安琉璃盏,仙力和冥皇之力四散,不停地从身体溢出!
遭力量扫到的将士,无不身受重伤,鲜血横流。
她敌友不分,疯狂的在大军中飞奔。
蛇鳞软甲已经碎裂,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衣袂飞舞,青丝飘摇。
众人不知她是因为靖不乱之死,疯了,还是别的什么事情……
“疯了,她疯了!”
“魔头!”
“灭世魔头!”
所有的将士都惊恐万分地盯着季萤初,她所过之处尸骸遍野。
一抹红衣,在疆场飞驰。
***
不远处的皇甫仲殷被苏牧仙君搀扶着,露出冷漠的笑容,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当初,在季萤初下界插手静虚府之事后,通过神像向逍遥仙境祈祷求援,那时,皇甫仲殷就已经意识到,她是局中之人。
所以在趁着季萤初修为散尽,破而后立时,引导季萤初修炼的仙法,是和冥皇之力不能融合。
若是强行融合,就会爆体而亡。
季萤初和季梦华生得几分相像,他又怎么会看不出两人的牵连呢。
但毕竟是故人之子,他从未想过算计到一个孩子身上。若不是季萤初搅入乱局,他会像从前一样疼爱她的。
此时的季萤初发狂,是仙力和冥皇之力相斥,已经入了魔。
苏牧仙君见尊崇的玉儒帝尊面上涌出的讥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伴君如伴虎,心思如此深沉之人,怎能让人不忌惮?
***
韩暮宿担忧地望着癫狂不已的季萤初,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大喊:“小初!季萤初!小初,你醒醒!”
周围的将士被赶来的费鹏程等人隔开,以免季萤初在不清醒时伤及无辜。
韩暮宿收拢无影扇,手边涌出一片树叶,开始吹奏醒神曲。
然而,醒神曲对于癫狂入魔的季萤初,根本不起作用。
韩暮宿不停地闪躲,却何时被她爆裂的仙力震飞,身受重伤。
饶是如此,他没有丝毫停歇,哪怕耗尽最后一丝修为,也要拼命将她唤醒。
就像季萤初从未放弃过靖不乱一样,他也不会背弃她。
从前,韩暮宿以为自己对季萤初的虔诚,是冥界监首对冥皇殿下的守护,世世代代的宿命。
但望着双眸赤红,满身血污的季萤初,他心头却涌上一丝别样的酸楚。
兴许,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想错了。
只是不敢往那方面猜测,拼命压抑,死死地按在见不得光的角落。
以为这样便可以掩耳盗铃,当做不曾动心。
妙音从韩暮宿染了血红的唇边溢出,他站在混乱不堪的沙场中,如磐石一般,坚定的吹奏醒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