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冥冥,秋意袭来。暮色中的蒹葭已有颓势,绿意中带着枯黄。
韩暮宿一袭白色里衣,紫色外袍,袖边是黑色云锦暗纹,不急不慢地朝季萤初房里走来。
他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女。
季萤初的房里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印在窗棂上,暖洋洋的,驱散了深秋夜晚的严寒。
韩暮宿忙了整日,脸上已经浮现出倦容,他走在悠长的回廊,转角到季萤初屋外。
门是开着的,季萤初和厘旸正在屋内。
两人听见声音,不约而同的朝门口望去。
“韩兄,你怎么来了?”厘旸见身后跟着的人,追问:“这是?”
“给小初量体裁衣。以后掌管冥族,总要有几身衣裳。”韩暮宿指尖摆了摆,也不等季萤初反应,侍女们就低着头,踩着细密步子到她身边。
季萤初配合地展开双臂,对于执掌冥族,哪怕千难万阻,她也势在必行。
坐在椅子上的厘旸,抬眸望了望季萤初,笑盈盈地道:“要不,给我也做几身吧?”
韩暮宿不解地问:“为何?你也要入吾族?”
厘旸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说:“妇唱夫随呗,小初去哪,我就去哪。”
韩暮宿稍稍楞了下,随后就反应过来。
厘旸这是在告诉他,他们已经和好了。
他在心底哂笑,他哪有工夫风花雪月。
厘旸确有几分向韩暮宿炫耀的味道,但更多的是觉得,往后季萤初穿着冥族的衣袍,自己和她差别太大。
他还想穿情侣装呢。
“傻子。”季萤初见厘旸风流倜傥的眉眼间泛着桃花,心间又是甜蜜,又觉得无语。
这次同他短暂分开后,他变得腻歪许多。
从前只是温柔如水地瞧着她,静默无声地守护她,如今倒是学会张扬开了。
侍女们都还年轻,正是感情萌芽,蠢蠢欲动的时候,一眼便瞧出两人关系,忍不住地咯咯咯偷笑。
韩暮宿自觉让外族穿上本族衣裳不妥,却也没有拒绝,以目光询问季萤初意见。
“那就做几身吧。”季萤初忍俊不禁,眼中泛着无边包容宠溺。
“我要黑色里衣,和小初一样的花色。”厘旸笑盈盈地和季萤初对望,还不忘提要求。
“是。”侍女记下了。
韩暮宿见两人腻腻歪歪,望着对方的眼神好像在拉丝。
此时,长宇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拿着正在看的书籍,随口问:“好端端的,怎么做起衣裳了?小初,你的乾坤袋放得下吗?”
“多少衣裳,都放得下!”季萤初大言不惭的说。女人的衣裳,哪有“够了”之说。
长宇撇撇嘴,啧啧啧地发出声音。
看见季萤初和厘旸面对面站着,张开手臂任由侍女们量身量尺寸,对视时忍不住咧嘴笑,知道两人的误会已经裂开。
“啧啧啧,肉麻。”长宇又抱了抱胳膊,浑身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掉一地。
韩暮宿忍不住又瞅了瞅两人,他们之间无形中形成屏障,好似能将让人都隔绝开。
长宇凑上前去,小声说:“你知道我只身是怎么过的了吧?”
韩暮宿见他故作凄苦的神情,啼笑皆非,无奈地摇摇头,说起正事:“小初,明日会有礼官教你你祭奠仪式的礼仪,你学着便好,旁的也没什么事情。”
“好。”季萤初和厘旸已经量完了衣裳,侍女们退下了。
“费鹏程等人呢,还关在牢里?”季萤初又问。
韩暮宿点点头:“是的。小初是想让他们以带罪之身,进入冥族圣地?”
“这么讲究?带罪之身还去不了?”季萤初大跌眼镜,这条条框框怎么比逍遥仙境还多?
但是季萤初忘了,不是逍遥仙境礼仪约束少,只是她素来不遵守,也没人说得了她。
“也没有。你若想让他们去,便去吧。”韩暮宿也看得出,季萤初不是个守规矩迂腐的人。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也并不在意。
“费鹏程肯定得去,不让他亲眼瞧瞧那什么乌安琉璃盏亮起来,到时候又要和我扯皮,白费口舌。”季萤初没好气地说。
韩暮宿恭恭敬敬地答:“小初说的是。”他温文尔雅,目光温柔,像大海能够包容世间万物。
厘旸此时和季萤初破镜重圆,虽然知道韩暮宿对她没什么,却始终不喜欢他敲季萤初温吞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刺眼。
“那我呢?还是扮做侍卫在外守着吗?”厘旸不愿他俩多说话,连忙插嘴道。
既然费鹏程都已经关押入狱,想来也没什么的危险了。
季萤初率先回答:“反正带罪之身都能进去,规矩早就破了,不讲究那些,你和长宇一起去吧。”
韩暮宿思忖片刻,本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是讷讷的应声:“都听小初的吧。”
“你有话就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季萤初注意到韩暮宿的神色,秀眉微蹙,带着些许不满。
她素来不喜欢打哑谜的。
韩暮宿微微一笑,摇摇头解释:“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不习惯罢了。”
从前虽然有两派牵制,他行事艰难,但大家都极为遵守冥族礼法,至少是表面上的礼法。
现在季萤初回来,行事随意,他本想纠正的,可想想也算了,还不如他顺着她的习惯行事,又何必将她死死框住呢。
她是不受拘束的性子。
四人又说了会儿话,厘旸、韩暮宿和长宇便离开了。
季萤初修养两日,身体调理得差不多,夜已深,她灭了烛火,准备合衣睡下。
忽然听见走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屈起手指,朝着蜡烛一弹,屋内顿时灯火辉煌,提声问:“谁在外面?”
“我……我!”一道畏畏缩缩的声音响起。
不是厘旸还有说。
“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在我屋外做什么?”季萤初拉开房门,见厘旸抱着枕头,蹲在地上,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厘旸眨巴眨巴眼睛,语气中带了点撒娇的味道:“小初,我能不能同你睡一个屋?”
他见季萤初神色不好看,又小声地提议:“你睡床,我睡地上也可以。”
“不行!”季萤初不假思索地拒绝。
厘旸一把扯住她的衣摆,带了点撒娇的味道:“为何?我们从前不都一起睡的吗?现在怎么不行了?”
“这是观海阁!”季萤初压低声线,认真地提醒。
“观海阁怎么了?韩暮宿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厘旸仰着脖子,大言不惭地说。
换做往常,季萤初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但在冥族,也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在意自己的名声了:“之前无人认得我们,在冥族不同。”
厘旸明白她的意思,往后是冥皇,若是传出荒淫无度的流言蜚语,委实难听了些。
“不如,我们成婚吧?”厘旸忽然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