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不乱，你能不能留下？”季萤初此时根本就没想到顾不顾全大局，会不会丢面子这些复杂的问题。
她只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像个缺爱的孩子。
那双眼睛很漂亮，圆溜溜的，宛若琉璃。
靖不乱从中看到自己紧绷冷酷的英俊面容，他心口一抽搐。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已经飞来的玉儒帝尊，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一个眼神。
季萤初似乎预料到他的决定，垂死挣扎一般抬起手，扯住他墨黑的衣袍。
靖不乱走了，没有丝毫犹豫。
衣袍轻轻地从季萤初的指缝间溜走，她鼻头一酸，眼眶里好似有什么滚烫湿润的东西在翻涌。
玉儒帝尊飞身到她身边，一把牵起她还僵持在半空中的柔嫩小手。
她以为自己能抓到什么，可惜掌心空白。
“小初，你师尊是仙境战神，他……”
低声宽慰的话被打断，季萤初根本不想听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她已经听了百年，早就耳朵起茧。
“他不是我师尊，我讨厌他。”季萤初恶狠狠地说。
“好好好，他坏他不好，讨厌他！”皇甫仲殷顺着她的话茬，哄小孩儿似的说，同时转过身，望向靖不乱消失在送行大军浩浩荡荡的影子里。
季萤初也偷偷转头瞄，越发委屈，越发失落。
之后，季萤初收起情绪，表现得毫不在乎。
至少在人前毫不在乎。
但是，在没人的时候，她就跟被抽了魂儿似的萎靡不振，练剑也没有心思。
玉儒帝尊掌管仙境，日理万机，虽然牵挂着她，却也只能派遣副官来安慰一番，不能亲临。
这天，季萤初坐在主峰的菩提树下发呆。
她双脚垂在悬崖边，底下应该万丈深渊，但因云层密布，宛若棉花糖一样蔓延到视线尽头，根本就不觉得恐怖。
举目望去，晴空万里，天幕垂地，时不时有熙攘仙人在空中飞过，但她脑海中只有靖不乱驾云离去的伟岸背影。
“小九，你说我这是怎么了？自从靖不乱离开后，我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季萤初对自己这般作态十分懊恼，当然也是不屑的。
毕竟，当日她开口求靖不乱留下，他连开口拒绝都懒得，更别提宽慰哄骗了。
这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玉儒帝尊口中的师尊，不该是这番模样。
这样的师尊，不要也罢！
可不管她用什么方法，都不能提起精神，更加不能忘记时常浮现在她脑海里的英俊面容。
九天已经修为人形，但他还未开窍，情爱不通，当然说不出什么发人深省的话语来，能做的只能是无声无息地陪伴。
“我大概也许可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季萤初认为，自己这样像是害了相思病。
仙境的仙子若是和谁爱得轰轰烈烈，又不得不分开，便在菩提树下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
她虽然还不止于此，但也有几分征兆了。
“小初姐姐，你莫要乱说。你说你对朝邺神尊起了歹意？”九天吓得不轻。
季萤初其实也闹不明白，反正就是又讨厌他，却又想念他，心中竟然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喜欢他。
“什么歹意！”季萤初没好气地说。
九天捂住嘴，可怜巴巴又小心翼翼地提醒，生怕惹她不高兴：“可是，他是你师尊。”
“他不是！”季萤初恶狠狠地反驳。
“他是！”九天坚持。
“他不是！”季萤初声音更加响了。
“他是！”九天虽然怕，毕竟这可是忤逆主人，但他并未说假话。
“我不认他！”季萤初坚定地说。
“你认不认有什么关系？整个仙境都知道他是！”九天毫不留情地将剑插向季萤初的心脏。
她立马就偃旗息鼓，垂头丧气。
九天见此状况，又弱弱地问：“小初姐姐，你从前也没对什么仙君动过情，别不是闹错了吧？可是将对师尊的敬佩错当成儿女深情？”
“……”季萤初心想，我有这么弱智吗？玉儒帝尊哪点比朝邺神尊差，她怎么就没有思之如狂过？
但出于死马当活马医的侥幸心理，季萤初还是愿意试上一试：“也不是没可能。实践出真知，小九，走。”
说着，季萤初拖着九天就朝主峰正殿飞去。
九天莫名觉得后脖颈一凉，惶恐不安地叫起来：“小初姐姐，你没事儿吧，不要乱来啊！”
季萤初飞身到正殿，高大巍峨的大门，金碧辉煌的穹顶，四周静谧无声，显得殿内格外庄严。
玉儒帝尊坐在正殿书房的桌前，正在批阅奏章。
季萤初隐身潜到他身后，伸出手偷偷盖住他的眼睛。
她能感受到，他长而纤细的睫毛因为眨眼睛在她掌心来回扫动，触感柔软，带着一点酥麻的痒。
“小初。”皇甫仲殷笑着将她的手从眼睛上拉下来，从她偷偷潜入就发现了，但纵容她挑破捣蛋，“我才说忙完去青乾峰看看你，没想到你自己已经来了。看你有心情闹我，我也放心些。”
季萤初松开手，轻跃而起坐在桌边上。
不敢进主殿的九天躲在门外，扒拉着雕花门板朝里张望，看见她大逆不道的行为，狠狠地捏了一把冷汗。
等他看到季萤初下一个动作，恨不能冲上去将她掐死拖走！
虽然她以下犯上的事情做得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但也不能练就他金刚不坏之身，次次都吓得要命。
伴君如伴虎，万一君哪天不开心，随便找个理由不就嗝屁了？！
只见因坐在桌面上而高出一个头的季萤初，微低着头，垂帘望着玉儒帝尊，还轻柔地说：“帝尊，你看着我。”
“小初，你怎么了？今日为何怪怪的。”皇甫仲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解她为何这般。
季萤初在心里想，帝尊真好看，和战神是两种不一样的风格。
一个周身戾气，一个如沐春风。
玉儒帝尊平时并不爱穿黄袍，而喜爱月白长衫。他眉眼温润，气质儒雅，芝兰玉树，沁人心脾……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招呼到他身上，他都绝对当得起。
可就是这样的九五之尊，逍遥仙境身份最尊贵的人在她面前，鼻尖对着鼻尖，呼吸都胶着在一起，她的心还是平静无波。
但靖不乱只是瞥向她一样，她的呼吸都要漏上半拍。
不一样。季萤初在心里想。
其实最开始她就知道肯定不一样，但现在是确定不一样。
季萤初跳下桌面，和玉儒帝尊拉开距离。
“小初，你先是作何？”皇甫仲殷不解地回答。
季萤初随便指向门外的九天，拉他做挡箭牌：“小九有事请教，躲在门外不敢进来。”
“哦？九天，但说无妨。”皇甫仲殷惯是好脾气的。
九天颤颤巍巍地出来，他还有几分做背锅侠的自觉，脑子转得飞快，说了一个确实困扰他的问题：“帝尊，不知九天神兽的犄角有何妙用？我翻阅典籍都未查到。”
“九天神兽若是失去犄角，便会伤及性命，就算妙用无数，不到万不得已也动用不得，因此，典籍便藏在万卷塔的最上层……”
九天本是无心之问，也没想到后来能用上。
当时他偷偷抹抹冷汗，心想着，总算蒙混过关了。
玉儒帝尊是很关心季萤初，却没有女人的周到细腻，并未看出她有任何异常，也不知她情窦已开。
离开主峰后，季萤初回到青乾峰，她一边走一边念：“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语调幽幽冷冷，低眉垂目，望见池塘边刚刚枯萎凋谢的花朵，都添了几分伤春悲秋之感。
九天不懂她在嘀咕什么，小声问：“小初姐姐，你念的是何意思？”
“从前我情窦未开，虽看过无数仙女仙君为感情所恼，在菩提树下哭哭啼啼，但我并不懂什么是相思。如今，我稍稍懂一点，便已经害了相思病。”
“这是什么病，可以治吗？”九天天真地问。
这便和从前的季萤初无异，若未亲尝，解释再多都是隔靴搔痒。
“治不了，病入膏肓了。”季萤初摇摇头，哀叹道。
这可将九天吓得一机灵，化作兽身，扭头就朝山门跑，语气中还带着惊恐：“那我赶紧去求帝尊救你！”
季萤初一把将它揪住，没好气地说：“别闹，你这个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