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参精取完厘旸的蛇胆后,配合其他药材和自己千年人参的精血,熬制一副汤药,给病榻上的小孔雀喂服下。
小孔雀应当刚修炼成让人形不久,看起来十分稚嫩。
如果没有受伤,大抵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因慷慨出手救治,老参精和小狐狸将季萤初三人奉为上宾,热情地留他们在小酒馆住下。
原本,季萤初是打算喝完酒,到坊市的客栈开一间上房,既然静虚府搜查甚严,小酒馆下方又有大阵保护,她就没有再客气。
因长宇还未醒来,被搀扶到客房休息了。
闹了这么一出,饭没吃好,酒也没喝好。
小狐狸特意在后院的桃树下搭一张桌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特色小菜,拿出老参精收藏的好酒,供他们品尝。
“恩公,见你身上似有旧伤,这药酒不仅是疗伤圣品,口味也极佳,并不是人间坊市卖的那样,充斥着一股怪味儿!”小狐狸媚眼如丝,一瞬不瞬地盯着厘旸看。
厘旸种过她的魅术,生怕再次中招,眼神都是避着她的,连忙客气地说:“多谢。”
季萤初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狐狸。
她作为长期单恋的种子选手,早就看出小狐狸对厘旸的小心思。
此时不再是在青楼时故作妩媚的庸脂俗粉,而是因春心荡漾所散发出自然而然的温柔。
只是厘旸并不领情。
既没有严厉拒绝,更加不是欲拒还迎。
可能压根儿没有意识到小狐狸的殷勤,是对他有了男女情愫。
厘旸伸手格挡开小狐狸端到嘴边的琉璃酒杯,只觉浑身不舒坦:“你不必客气,我救人只是力所能及。”
小狐狸总是“恩公”“恩公”的叫他,难怪他一点儿也意识不到。
“换做旁人,可不会救人呢。恩公,往后就由我服侍您,以报答救命之恩……”小狐狸见惯了见色起意的风流浪子,越发觉得厘旸这样侠义正直之人的可贵,心湖再次荡漾。
厘旸略显窘迫,他手足无措地望向季萤初,用眼神向她求救。
谁知季萤初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酒杯,斜躺在桃树下的简易竹榻上,闲散饮酒。
对上厘旸求助的眼神,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露出看好戏的调侃。
小狐狸注意到厘旸的异样,微扭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不知季萤初兀自喝了多少酒,双颊透红,双眸蒙上一层微醺的薄雾,乌黑亮丽的青丝垂在后背,也有几缕从肩膀斜滑到胸前。
左肩的衣襟稍有下滑,露出白皙的锁骨。雪白的衣袍好似迎着朝露绽放的莲花,明明很圣洁,神色却妩媚动人。
哪怕小狐狸是女子,却也不得不被季萤初的美貌所震撼,这才是世间最顶级的魅术,酥到骨子里,天生尤物。
自己这点狐媚子功夫,在她面前确实不够看。
先前,她见季萤初那般护着厘旸,还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男女之情,此时看来,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季萤初护着厘旸和长宇,纯粹是因为仗义。
不用和大佬抢男人,小狐狸自信许多。又见季萤初好似默许她引诱厘旸,越发大胆起来。
她一歪身子,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只差拿胸脯去蹭厘旸的胳膊……
如坐针毡的厘旸正准备起身逃开,好在被外头传来老参精的喊声所救:“小狸,来上酒!”
小狐狸这才起身,水袖妖娆的甩在厘旸脸上,留下一缕幽香:“恩公,等小狐狸忙过来,就来伺候你。”
“别别别,不用伺候,我自己能行。”厘旸慌忙拒绝。
“哎呀,那哪行。这种粗活怎能让恩公亲自动手……”小狐狸说着,扭着细腰朝小酒馆去了。
季萤初见厘旸愣头青的样子,忍不住捂着肚皮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屁!”厘旸白她一眼,还在为先前见死不救记仇。
同时,他心中又有股说不出的吃味。
酸溜溜的,一直从心间蔓延到鼻翼和眼眶,委屈得像个被调戏的少女。
他连忙拿起一杯酒,仰面饮尽,掩饰自己的无措。
“小狐狸虽然比不上我貌若天仙,但也算得上好看。你看你那一脸害怕的样子,跟要吃了你似的,别人不要面子的吗?”季萤初数落道。
“要你管。”厘旸越想越气。
他怎么毫无缘由,就对季萤初动了心思呢?
季萤初端起琉璃酒杯,丢了一粒裹着精盐的花生米到嘴里,淡淡地说:“我管你做什么?又不是闲得慌。”
她连自己都管不好,哪有功夫管别人呢。
这也是厘旸初次动情,原本只觉得自己怪怪的,经小狐狸撩拨二三,才稍稍开窍。
这大抵便是喜欢一个人吧?
“她都毫不在意别人和我调情,肯定是对我没这意思。”厘旸在心里想。
“她又总是让我叫她‘姐姐’,莫不是真的很介意,男方比她年纪小?”厘旸在心底胡思乱想。
别看厘旸性子随和,但骨子里却执拗,见季萤初满不在乎的神情,加重语气坚持道:“那往后你不准拿我和别人开玩笑。不止小狐狸,谁都不行。”
季萤初对他没意思,他不介意,那是她的自由。
但是,偏偏还要一副吃瓜群众的嘴脸,就很烦人。
也很伤人。像那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成片成片地扎在他心上。
说痛,也不怎么痛,说不痛,又一阵一阵抽着扰乱他。
季萤初这才正色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厘旸并未闪躲,梗着脖子和她对视,明明内心很没底气,却还是一腔热血向前冲。
少年意气。
“好。”季萤初败下阵来,嘴角荡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最初,季萤初看见厘旸时,怀疑过是有人故意将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不管处于什么目的,总之不怀好意。
那时候,她也觉得厘旸和靖不乱有几分相像。只是一个轮廓柔和,年少明媚;一个老了,带着刚毅和阴沉的气质。
她甚至还猜测过,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现在和厘旸接触这么久,倒是觉得两人极其不同。
厘旸听见季萤初带着酒气的温诺应承,瞬间就偃旗息鼓,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失落,充满酸楚。
此时,他对感情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小狐狸对她献殷勤是为了什么。
他倒是有几分羡慕她。虽然自己对她无意,但她却能直接明了地展开攻势,不必瞻前顾后,也不留遗憾。
但他想要向季萤初示爱,都显得十分困难。
她心中似乎葬着未亡人,又总是嫌弃他年纪小。
若是说出真心,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诸多情绪压在厘旸心头,让他丧失斗志,一腔孤勇被沉默消解。
垂头丧气的厘旸也端起一杯琉璃盏,喝起闷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酒入愁肠愁更愁。”季萤初也不知在感慨自己,还是在影射厘旸,轻声吟起人间的诗句。
厘旸却好似被刺激一般,鼓足勇气,却依旧显得有几分怯弱,弱弱地问:“小初,靖不乱是谁?”
季萤初染了酒气的瞳孔剧烈收缩,随后又松弛开来,不解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在她记忆中,好似不曾在两人面前提及过此人的名字。
厘旸语气满是伤感,好似掠过屋檐和山脊的轻风,夹杂着惆怅:“你在梦里,总是唤他的名字。”
此时,季萤初才知道,原来她心底最深的秘密,早就暴露无遗。
那现在她故作深沉的样子,会不会显得有点可笑?
她苦涩地哂笑,佯装漫不经心,随意道:“故人罢了。”
厘旸腹诽:“你是不是喜欢他?”
他想问,但又没问。
季萤初却已微微坐正身体,双手交叉相扣,手肘抵在桌面上,下巴垫着手背望向厘旸,带着一丝如梦似幻的痴,喃喃道:“厘旸,我想看你斗鸡眼。”
厘旸望向她,见她已有几分醉意。
若不是此时气氛暧昧惆怅,他真的很想纠正,那不叫斗鸡眼。
在心里吐槽的同时,厘旸的双眸已经变成竖瞳。
黑曜石般泛着光泽的双眸中,镶嵌着竖状的瞳仁,单一望去,带着淬了毒的寒意。
但季萤初并不害怕,还傻笑着问:“能不能变成红色?”
“要不我滴点浆果汁?”厘旸啼笑皆非地反问。
“那倒也不必。”季萤初说着醉话,咕哝,“你也不是他。”
季萤初时常回想起,那日靖不乱腥红的眼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厘旸浑身僵硬,跟伫立在山间的巨大雕塑一般不能动弹。
而“你也不是他”几个字,宛若耳畔雷鸣,轰隆隆作响。
他……
他是那人的替身?
难怪,从前厘旸总觉得季萤初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原来是透过他,望向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