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妖族洞府后，季萤初和雪寂陷入冷战，谁也不同谁说话。
好事妖族等着看笑话，以为三人很快便会被赶走，同时在心里为自己的不信任感到沾沾自喜。
然而结果令他们失望，季萤初和雪寂的矛盾，也仅仅停留在互不搭理，其余一切如旧——厘旸修炼，季萤初整日抱着仙籍查阅。
骤然，苍翠的竹竿儿扎在入盘虬树干，满树花落，飘然若雨。
厘旸抬手吸回竹竿，手腕旋转，竹竿飞舞，气旋宛若飓风在他身后卷起草木飘摇。
他修炼地有些疲累，收势站在树下休息。而后，出神地望向不远处，嘴角荡漾出似有若无的笑容。
雪寂端着新采摘的野果，准备给他送去，入目的便是厘旸痴望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循去，不出所料是季萤初。
此时，她躺在一棵巨树的枝桠上，空中飘着一本仙籍，她指尖轻扫，书页就开始翻动，同时掌中结印，时不时蹙眉思索，时不时略有所感。
失落爬上雪寂的眉宇间，她轻轻咬着下唇，强打精神，让自己神色自然。刚想开口，就见季萤初似乎想到什么，翻身跃下枝桠，青丝飘扬。
她将食指放到唇边，轻轻咬破，在地上画着法阵符文。因为低着身，乌黑的头发从后背垂到胸前，又被她随意甩回去。
不经意间风情万种，自然随性。
等法阵画好后，血红纹理“嘭”地一下扩大，顿时将季萤初笼罩其中。
“她在干嘛？”雪寂端着鲜红的野果，缓缓地走上去。
厘旸：“解七星聚灵阵。”
“什么？！”雪寂大惊失色，这法阵对妖族来说宛若悬于头顶随时准备落下的巨剑。
与此同时，血红的法阵已经运转起来，季萤初在这种摇摇欲坠。
“愣着干嘛？快去救她呀！”雪寂将手中的托盘一抛，伸手就拔下发髻上的发簪，化作孔雀翎就要冲上前去。
厘旸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无碍，小初心里有数。”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留在一旁护法，生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因为紧张，他抓住雪寂手腕的五指不停收拢，竟不自觉地捏得雪寂骨头传来阵阵刺痛。
雪寂望望手腕上因过分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又望望一瞬不瞬盯着季萤初看的厘旸的面庞，以及深邃的眼眸，她并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
在法阵中的季萤初，将仙籍中记载的，可能和人间七星聚灵阵搭边的法阵手势，全部研习一遍。
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一个一个地试过去，虽然听起来有些鬼扯，但这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谁让长宇想不起，当时他是怎么破阵的！
季萤初试了第一个破阵法印，但不凑效，她被法阵的反噬之力狠狠地震到地上，撞击她骨头好似散架。
她没想到仅仅是模仿的阵法，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季萤初不停地尝试，同时被阵法吸收仙力，她捂着胸口，喉咙涌上腥甜。
始终被她贴身穿戴的蛇鳞软甲发挥作用，每抵御一次伤害，便会浮现出浅白色的盔甲虚影。
雪寂惊讶地瞪大眼睛，腹诽：“原来，你将护甲也赠与她了。”
她心中清楚，通常蛇妖都会将蜕下皮做成护甲，一次次加固，最后会成为无比坚硬的护盾。
保命的东西，他竟然送人了。
雪寂余光瞥见厘旸握在手中的竹竿，只捆绑一圈护手，还是用碎裂的蛇皮制作的。她不由地苦笑一下，知道自己这份爱恋要深埋心底，永无见光之日了。
她不会有机会。
季萤初还在不停尝试，她摔跌发出声响，引得妖族出来围观。
她每摔倒站起来一次，厘旸捏着雪寂手腕的手力道便重一分，好似那些痛全部转移到他心头。
妖族本来窃窃私语，不解季萤初为何这般，之后渐渐也明白她的用意，静默无声地站着，神色间满是敬畏。
不多时，季萤初身上早已伤口密布，她召唤出风月剑，靠支撑剑柄的力量才不至于倒地，双腿发颤，摇摇欲坠。
厘旸实在不忍心她继续以身试法，猛地挥舞竹竿，妖力化作长枪，大喊：“小初，我助你破阵！”
其余妖族好似听到命令一般，都亮出兵刃要和他共同进退。
季萤初浑身乏力，她单膝跪着，缓缓地抬起手阻止。
被汗水打湿的鬓角贴在她脸颊边，她垂着的头缓缓抬起，微微一笑，语调轻松无畏：“等等，还剩五个法印。不行，你们再破阵也不迟。”
她云淡风轻的语调，宛若身上伤痛不值一提。
厘旸的心揪着疼。
季萤初飞身跃起，飞快地变化着结印招式，朝着七星聚灵阵的阵眼刺去。忽然，法阵动摇，轰然炸裂。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法阵破了。”原本就咬牙强撑的季萤初，绷紧的神经一松，浑身所有力道便化为乌有，她摊开四肢，只当自己是一片树上落下来的枯叶，软绵无力的坠下去。
“小初！”厘旸惊呼，飞身跃起，拦腰将她抱住，转身朝着山洞里飞奔而去。
妖族众人也紧随其后，将季萤初休息的石床围得水泄不通，都拿出珍藏草药给她用。
“大可不必，你们这是要害我啊！”季萤初只是力竭，有蛇鳞软甲护体，都是些皮外伤，“七星聚灵阵的破阵之法，我教授给你们，看好了。”
说着，季萤初盘腿坐下，闭上双眼舞动一个复杂繁复的法印手势。
妖族们认真学习，但最终在破阵时有没有，那是因人而异的。
季萤初虚弱地摆摆手，将众人轰走：“你们别这么盯着我看，该干嘛干嘛去。”
妖族怀着感恩的心，殷切的眼神，恋恋不舍地望着季萤初，挪步离开。
最终，她的石床边只剩下厘旸、长宇、雪寂三人。
季萤初望着端着滋补汤药过来的长宇，问他：“长宇，你对破阵之法有影响吗？”
“没有。”长宇摇摇头。
厘旸自然而然地接过汤药，舀了一勺在嘴边吹凉，送到季萤初唇边。
她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嫌弃地问：“长宇，那天到底是不是你？不会是什么高人附身，救了我们吧？”
“我哪知道！我这三脚猫功夫，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长宇无奈，他甚至觉得季萤初和厘旸口中英勇破阵，力挽狂澜的事情，纯属捏造。
季萤初也不愿在纠结，神色认真起来：“这次破阵，我还证实了另外一件事。”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她。
“七星聚灵阵，能够吸食阵中生灵的力量。但是，这法阵似乎只是一个通道。”季萤初说。
长宇不解，反问：“没听懂，说人话。”
“说得浅白点便是布阵之人，并不能得到七星聚灵阵吸纳的法力。”季萤初认真地解释，“原本我怀疑是静虚府的捉妖师，想要吸纳妖力，修炼什么邪魔歪道。但鉴于捉妖之事在人间竟然有几百年之久，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法力得多么高深的人族，才能将如此多的妖力吸纳分解，化为己有。”
“再说了，像孔雀妖王这样的大妖，法力定不会弱，居然都能惨死在七星聚灵阵下，我觉得不可思议。”
“再者，我看玄羽真人的修为也不过如此，他不会有这么大的能力，七星聚灵阵虽然是他布下的，但他并非受益者。”
长宇依旧听得云里雾里。
厘旸和雪寂稍稍听明白。
“小初，你的意思是，静虚府背后另有高人？”
长宇也反问：“掌教真人，也是在替人办事？”
季萤初自然不敢肯定，但大抵是这么个意思：“今日的七星聚灵阵是我布下的，若布阵之人便是法阵吸纳法力的接收者，那我的法力应当回到我自己身上。但没有，法阵也并未积蓄，应当是传输到其他地方去了，所以我断言它仅仅是个通道。”
“也就是说，若是能找到被吸纳的众多法力去往何方，就能解释为何捉妖师要无休无止的残害妖族？也可以解开世间规则混乱的原因？”厘旸问。
季萤初点点头：“对。”
说着，她还挑衅似的瞥了雪寂一眼，在为她胡乱将帽子扣到玉儒帝尊头上表达不满。
世间这么大，玉儒帝尊再能才出众，废寝忘食的处理事务，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同时，也不能因为一个地方发生祸乱，就随意诋毁辱骂他。
雪寂原本还在思忖分析季萤初说的话，被她冷冷地一瞥，心中顿时涌起怒火，不愿再口舌之争，转身就走。
季萤初望着她消失在洞口的背影，洋洋得意过后便是失落。
她不明白，帝尊为何不回话呢？
真的没有收到她的祈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