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仲殷被靖不乱的奇袭打得惊慌失措，猛然往后退，来不及蓄力，被袭击中了左臂。
因为他修习的是掌法，若是手臂受伤，功法大受限制。
“小初，趁此机会，攻他下盘！”靖不乱一个不防备，便叫出小名，而不是疏离的“冥皇殿下”。
季萤初听见“小初”时，微一怔神，好似被闪电击中，心间有股悸动一闪而过，随后却又消失无踪，寻不到踪迹。
“七星聚灵阵！现！”皇甫仲殷捂着左臂，往后退出几十丈，脚下一踩，大阵涌现。
随后，源源不断的力量被他吸纳，功力乍然提升。
他再一踏脚，季萤初用乌安琉璃盏布下的禁锢法阵，就轰然碎裂。与此同时，他身上的伤口在迅速修复。
靖不乱深邃的双眸微微眯起，变得越发狭长。
如此一来，皇甫仲殷功法的漏洞，便被七星聚灵阵补足，若想杀了他，只怕难上艰难。
靖不乱闭上双眼，释放禁锢在体内的魔气，随后，周身笼罩着淡淡黑雾。
“战神之力，入魔！”靖不乱身上的力量变得诡谲异常，他轻声说，“冥皇殿下，若我失控暴走，请杀了我。”
待他睁开双眸时，已经变成血红的竖瞳，身上战甲也变成黑色鳞片。
他握紧银辉枪，红缨穗随风狂舞，招式凌厉，形成看不清的虚影，朝着皇甫仲殷冲去。
皇甫仲殷见靖不乱功力暴增，微微变了神色：“不乱，我到底是小瞧你了。和魔气相伴千年，竟然让你修得这么一门铤而走险的功法！”
季萤初见状，也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月随弓影，霜拂剑花！”
“月影剑法！”万千长剑悬于半空，将皇甫仲殷笼罩在中间。
招式虽凶猛，但刺向又源源不断力量输入的皇甫仲殷，犹如隔靴搔痒，并不起作用。
靖不乱和皇甫仲殷功法在半空闪烁，打得眼花缭乱，不相上下。
季萤初担心靖不乱入魔太久，会遭到反噬，连忙大喊：“暮宿，吹奏醒神曲！”
韩暮宿连忙脱离战场，一片树叶浮现在唇边，美妙乐曲缓缓溢出。
这让入魔的靖不乱十分受制约，他如今的修为本就操纵不了体内魔气太久，又有醒神曲干扰，手中一停滞。
皇甫仲殷趁此机会，手中的冰焰枪猛地射出，却不是朝着靖不乱，而是季萤初。
“小初！当心！”韩暮宿瞧见，放下树叶，猛然大喊，同时已经冲上前去，想要救她。
季萤初并不畏惧，风月剑立于身前，冥皇之力大开，意图挡住冰焰枪的同时，能够袭击皇甫仲殷。
她也发现，醒神曲一吹，靖不乱的功法修为就猛然下降。若想救下他，只能更加强大。
然而，靖不乱已经瞬移到季萤初身前，以身为盾，挡住了刺去的银辉枪。
“噗嗤”，长枪刺穿靖不乱的战甲，从后背露出。
而露出的血红的枪尖，只是触碰到寒霜剑阵，剑阵就轰然碎裂。
此时，季萤初才惊觉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她初融合冥皇之力，修为远比不上巅峰的皇甫仲殷。
“朝邺神尊！”季萤初连忙上前，想要搀扶他。
靖不乱好似没有痛觉，眼睛眨也不眨，不假思索地抽出胸口的冰焰枪，抛给季萤初：“拿着，西河的枪！”
季萤初恍惚中接过，瞬间后回神。
靖不乱的背影已经距离她几十丈——他带着满身的伤，再次冲上了前，要和皇甫仲殷同归于尽。
靖不乱深知自己的死是必然，他已经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了。
“朝邺神尊！”季萤初惊异地大喊，她从未见过如此不畏死之人。
就连交战的两军，手下都滞了滞。
这便是骁勇善战的战神吧！
季萤初紧咬牙关，已经蓄力完成的冥皇之力，紧随靖不乱身后，朝着皇甫仲殷脚下的七星聚灵阵袭击而去。
她不能让战神白白牺牲。
皇甫仲殷也已经杀红了眼，他手中的帝王法印带着前所未有的威压，气势万钧，高喊：“帝王法印，绞杀！”
“轰隆”，一击狠狠地落在靖不乱胸膛。
与此同时，靖不乱的银辉枪，也刺穿皇甫仲殷的胸膛，他脚下的七星聚灵阵，也随着冥皇之力的攻击，炸裂开来。
没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皇甫仲殷口吐鲜血，单膝跪地。
遭受如此重击的靖不乱，再也站不起来。
他为守护苍生，战死。
季萤初在靖不乱死时，都记不起他，却心痛得无以复加。
而胸前放置的那缕青丝，也在火烧火辣地灼烧，好似有所感应。
靖不乱在最后的瞬间，恢复神识，猩红的竖瞳，恢复成清明深邃的温沉眼眸。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回望季萤初，留给他一抹疏星淡月般的浅笑。
他只是遗憾，往后漫漫余生，没人陪伴他的小姑娘了。
她什么都忘了，也好。兴许还能遇到良人，携手白头。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化孤剑。”季萤初望着靖不乱渐渐透明，散若繁星的身影，还在一刻不停地催动法力。
皇甫仲殷捂着胸口，晃了晃身形，摇摇欲坠。
他望着还在蓄力的季萤初，虚弱地说：“小初，过来，让父……”
他言笑晏晏，语调温沉，又恢复往日光风霁月的模样，但他还是将“父尊”掩了去，改换道，“让帝尊看看。”
季萤初只是冷冷地瞅着他，手下不停。
空中，万千长剑汇聚成一柄巨大的长剑，直指皇甫仲殷。
苏牧仙君见此，想要脱身营救，高呼：“帝尊！”
“拦住他！”雪寂惊呼，众人一同上前，拦其去路。
皇甫仲殷望着面若寒霜的季萤初，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血，心绪开始恍惚——
几千年来，他虽身居高位，但又受尽制约，心中抱负不能实现。
他也曾是那个屠龙少年，他以为过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
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变成了恶龙。
“梦华，不乱，西河，到底是我错了吗？”恍惚间，从来不会自我怀疑，一门心思坚定地往前走的皇甫仲殷，竟然动摇了。
真的是他错了吗？
不！他没错！
忽然，皇甫仲殷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他没错！
世人愚钝，目光短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三界更加太平。
这世界早已腐朽到根基里，充满罪恶，以战止战，焚尽一切，再从废墟中焕发新生，有什么不好？
“哈哈哈哈——”皇甫仲殷仰天长笑，高呼，“这又何尝不是本尊对苍生最好的安排！”
这是仲殷死前最后的算计。
人皇讲究传承，他死后传位于子女，哪还需要论什么输赢。
况且，屠龙少年无一归来，最终都成为恶龙。
他觉得，季萤初也不能幸免，没人能禁得住权势的诱惑。
“众仙家听令，自今日起，本尊传位于仙姬季萤初！守护她执掌逍遥仙境，不得有误！”
“我没有输了！我没有输了！”
季萤初见他疯癫痴狂，拧起修眉，手指微微滑动，低吟：“万剑合一！”
巨剑狠狠地刺穿皇甫仲殷的身体。
狂笑戛然而止，灰飞烟灭。
做完最后的事，季萤初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只觉浑身乏力，再也支撑不住，从天空中坠下。
等韩暮宿接住她时，被她缓缓推开：“无碍，只是有些倦了。”
她一抬手，才惊觉早已泪流满面。
她在为谁落泪？一手抚养她长大的玉儒帝尊吗？
好像不是。
她只是觉得，心上的空洞，越发大了。
大得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好似风都能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