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巨型冰剑从天空直直地朝着厘旸刺来,他顺手召出如锦缎的白色蛇皮,抵挡住招式。
蛇皮上布满透明鳞片,柔软却坚硬。
“咦,你什么时候用武器了?”季萤初惊讶地问。
厘旸没好意思说这是什么,只顾着反攻。
从前厘旸都是修炼外功,打架也十分直接,不是化作蛇身防御,便是直接用妖力蛮干。
想来他独自修炼,现在年纪尚轻,又没人指点,全是些野路子。亏得他天赋异禀,才有如今的修为。
季萤初又甩出几柄剑朝他飞去,都被轻松化解。
她心中对厘旸和靖不乱长得相像到底心存疑虑,猛地将飞剑射入不远处的竹林,顿时竹浪翻涌,枝叶摇曳。
与此同时,一根竹竿儿直直地飞向厘旸。
“你这样毫无章法地修炼,也不是办法。要不试试练枪法?你就把竹竿当做长枪。”季萤初解释。
厘旸自然对她言听计从,不假思索地接过竹竿儿,拿在手里挥舞几下。
季萤初笑道:“你那是打狗棒吧!枪法是这样的!”
说着,季萤初再弄来一根竹竿儿,随便比划几个靖不乱使过的招式。她也没见靖不乱出招,只是从书上看见一直记得,胡乱比划。
厘旸随意瞥了一眼,依样画葫芦模仿起来。
在山洞中的长宇和雪寂听见洞外打斗之声,不约而同地出来观看。
厘旸拿着竹竿儿练习出的招式有模有样,竹竿上竟然流动着暗红色的妖力。
“好!”长宇在一旁兴奋地鼓掌,不得不感慨厘旸功法进步神速,让他望尘莫及,也羡慕不已。
季萤初若不是背对着两人,便会被发现此时她正呆呆地看着厘旸,瞪大的美目全是震惊。
她胡乱使出的枪法招式,自己都不确定对不对,厘旸舞出来竟然比她还要像几分,活灵活现地还原书中看到的内容。
“原来,靖不乱使枪时是这样英俊潇洒。”季萤初在心里默默地想,却不知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把厘旸当做替身。
厘旸拿到竹竿练习枪法时,只觉得浑身舒畅,一股从骨子血液里流淌出的力量,涌动至全身,周身经脉都好像被打通。
他修炼两百年,从未有过如今这样酣畅淋漓的感受。
厘旸在空中翻腾,剑眉星目,四周的竹叶顺着气流在他身边舞动,将他的妖力流转化作实体。
厘旸将竹竿朝着季萤初指去,竹叶便纷纷扬扬的在她身边落下,他双眸闪光,眉语目笑,兴奋地说:“小初,往后我便修炼枪法了!”
靖不乱从来不会对她这么笑,或者,他从来就不会这么笑。
季萤初顿时回过神来,连忙说:“好。”
雪寂又从发髻上拔下一直簪子,朝着厘旸掷去:“厘旸,接住!”
那只簪子在空中化作一柄熠熠生辉的银色长枪,枪上还有红色挂穗不停飘荡,在烈阳下反射光亮,一看就是好枪。
“这是我父君生前所用,你试试合不合手!”雪寂解释。
长宇一脸羡慕,怎么连这么贵重的礼物都送,自己啥也捞不着。
厘旸猛地将竹竿刺入石壁上,跃起接过长枪,又凭感觉舞动一套枪法,劲道十足,豪气干林。
最后一招长枪刺出,手掌握着枪柄猛地一旋,枪身便在空中旋转出一朵花,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味道。
雪寂看得有些失神,眼中满是倾慕,好似青鸟飞向苍山。
季萤初也看得有些失神,眼中满是疑惑。他舞枪的模样,和仙籍描绘的靖不乱简直是一股模子刻出来的。
年轻时的靖不乱,还不似如今这般阴郁低沉,戾气十足,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她还记得笔者描写:“战神靖不乱迎风而立,枪穗翻腾,略展笑颜,宛若千树花开。”
那时候,他应该是和厘旸一样,是温柔如水的明媚少年啊!
“小初。”厘旸负手握着长枪,走到季萤初身边,轻声唤她。
季萤初这才回过神来:“啊!”她见厘旸意气风发,许是找到适合的功法路数,情绪激动,鼻翼不停翕张,面上也染着薄红,她忙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往后多笑笑。”
厘旸总是温沉儒雅。
“好。”厘旸应道。季萤初说什么,他都说“好”。
厘旸走到旁观的雪寂身边,恭敬郑重地将枪还回去:“雪寂,多谢你的枪。”
“赠与你了。”被惊艳的雪寂此时处于兴奋中,雀跃地说,“这枪很适合你,放在我头上做簪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礼物太过贵重,我不便收。”厘旸没有丝毫留恋,保持将长枪递过去的姿势。
雪寂以为他不好意思,连忙替他圆话:“你救过我性命,是我的恩人,长枪是我父君生前的武器,虽然贵重,但毕竟是死物,远远比不上我的性命。你只管放心大胆地收下,绝不亏欠我半分。说到底,这长枪作为答谢救命之恩的谢礼,还轻了。”
季萤初见两人还在假客气,在旁边怂恿:“厘旸,既然雪寂诚心诚意赠与你,你便收下吧。”
雪寂也附和:“是呀,不然长枪蒙尘,多可惜,在你手里才是物尽其用。”
厘旸单手朝石壁施展妖力,那根竹竿猛地飞到他手中,他坚定地说:“多谢雪寂好意,我已经有趁手的武器了。”
季萤初一愣,她恨不能说:你这呆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长枪虽不是顶级法宝,却也比竹竿强上许多,你脑子秀逗了吧!
雪寂飞快地瞥了季萤初一眼,见她神色惊讶,不由地失落起来。她自然知道厘旸为何要这般选择,拿着季萤初随手劈的竹竿,都不要自己赠送的宝物……
“那好吧。”雪寂遗憾地收回长枪,又化作簪子模样,插入发髻。
长宇一副看怪物的神情,盯着厘旸,用胳膊撞向他的肩膀:“诶,厘旸,你没什么毛病吧,这么好的东西竟然不收?”
“做饭,饿了。”厘旸才懒得和长宇废话。
长宇一噘嘴,酸溜溜地说:“我功力微末,只能沦为伙夫。”
季萤初并非善男信女,厘旸的选择她自然明白,只可惜给不了丝毫回应,追在长宇身后说:“我帮你。”
“今日,你怎么勤快了?”长宇不可置信地望向她,笑得酒窝在嘴角跳跃。
***
深夜,灯火尽灭。
雪寂和季萤初睡在石床上,厘旸和长宇打地铺。
厘旸习惯性化出蛇尾,想要让季萤初枕着,被季萤初用眼神拒绝。
“怎么了?”厘旸用嘴型问。
雪寂和长宇已经熟睡,沉稳规律的呼吸此起彼伏。
季萤初并未说话,只是指了指雪寂。她既不想雪寂误会,也怕和厘旸过分亲密而扰乱心神。
厘旸眼中的失落藏也藏不住,好在有夜色掩映才不至于溢出眼眶。
季萤初抱着蛇尾睡习惯了,忽然没有顿觉燥热不堪。
厘旸见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凑到床头低声问:“小初,你可是觉得热?”他怕说话声打扰熟睡的两人,因此凑得很近。
季萤初没来由地心跳漏了半拍,偏头撤开些许,对厘旸的靠近略微抗拒。
厘旸何等心细,兀自拉开和她的距离,拿起大树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她扇扇子。
身上的燥热顿时缓解不少,但心上的烦躁却直线上升,季萤初不耐烦地将厘旸的手推开,低吟:“回去睡觉,别管我。”
“等你睡着,我再睡。”厘旸回。
季萤初翻身背对着他,脑中越发凌乱起来。实在是睡不着,她干脆起身走出石洞,厘旸紧接着跟出去。
在山洞外,总算可以正常说话。
“小初,你怎么了?”厘旸觉得,自从下午他决定修炼枪法后,季萤初就怪怪的。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皎洁月光漏在两人身上,将身形勾勒,裹上绒光。
季萤初沉默许久,厘旸也不知她心事重重的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巴巴地望着她。
蓦然,季萤初转过头。
厘旸撞上一双盛满日月星辰的眸子,同时裹着一层经年不散的惆怅。
她低声缓缓地说:“厘旸,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
厘旸却笑起来:“怎么,你觉得我对你好,是为了索要回报?”
“我和你说认真的,你休要贫嘴。”季萤初啼笑皆非,眼中的哀伤散去不少。
厘旸难得学会耍无赖:“我也很认真,大不了你以身相许,我不会嫌弃你的。”他想要的,不过是季萤初能够笑口常开。
“你学坏了。”季萤初浅笑道。
厘旸摊开手,掌心里就出现一件折叠规整的软甲,他递过去:“小初,这个送你。”
“这是啥?”季萤初若有所思地从他手中接过来,就着月光研究起来。
厘旸双颊绯红,不好意思地说:“蛇皮软甲。这……蛇皮功效很多,你穿上便能睡个好觉,兴许比抱着我睡还凉快,白天我格挡你剑招的便是它。”
“是个好东西,你自己留着不好吗?”
厘旸执拗地说:“我想送给你。”
季萤初盈盈浅笑,别看他平日里轻言细语的,脾气倔强得跟头牛似的:“我收下了,多谢。”
厘旸笑得比她还开心,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谢谢。”
谢谢你没有拒绝我。
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季萤初看着他笑得开怀,哭笑不得,心里酸楚:“傻子。回去睡觉了。”
她太清楚这种卑微的喜欢了,她心疼他,可爱莫能助,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对他温柔些吧。
“嗯。”厘旸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