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夜暮四合,空绝城再次亮起红灯笼,街头巷尾喧哗热闹起来。
今日,迎来送往客栈客人极多,都是听说客人中有“圣洁之人”,一次还来了三个。
恨不能全空绝城的人都过来瞧稀奇,要将季萤初等三人身上看出一个洞,目光灼热。
这热情委实招架不住,他们便躲在客房中不再出来。
加上白日并未休息,三人也有些犯困。
长宇在耳中堵上棉球,倒床便是呼呼大睡,任由外头如何喧嚣,都不能影响他找周公下棋。
季萤初和厘旸同进同出,回到客房后门窗紧闭,合衣睡下。
两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能入睡。
后来也不知过去多久,厘旸呼吸逐渐平稳,季萤初轻声唤:“厘旸?厘旸?”
并未得到回应,她才轻手轻脚地偷摸起身,披上外衣,踮起脚尖离开房间。
在季萤初将房门关上的瞬间,厘旸睁开狭长沉寂的双眸,哪有初醒的模样,分明就不曾睡着。
厘旸观察季萤初总是细致入微的,从他感觉到她在身旁翻来覆去,却沉默不语时,便猜到她有心事,并且不肯将心事告知他。
尽管两人早已亲密无间,灵肉合一,但始终隔着说不出的薄如蝉翼的屏障。
他拥着季萤初时,觉得她真实,但有时哪怕同床共枕,也觉得遥不可及,万千星河横亘在两人之间。
此时,厘旸落寞地躺在床上,双眸微润,氤氲雾气。
他并未跟上去一探究竟,许是害怕面对现实,又许是季萤初不愿让他知道,他便不去知道。
他很是珍惜如今掩耳盗铃得来的,委曲求全的圆满。
***
季萤初回头小心翼翼地望着客房门,以至于身体几乎是向后退。
走到回廊转角处时,猛地撞伤一人,她吓一跳,转身和霁鱼面孔相对,隔得极其近,险些就要鼻尖相触了。
“你在这干嘛?吓我一跳!”季萤初拍拍胸口,惊呼一声。
霁鱼手中正拿着不知从哪儿买来的糖葫芦,和她这身俏皮靓丽的装扮极其相衬。
她口中因含着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鼓囊囊,笑盈盈地说:“等你呀,你不是要去找我吗?”
季萤初确实是准备去找霁鱼:“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成交!”霁鱼不假思索地说。
同时,两人往霁鱼的客房走去。她在客栈长期租了客房,已经住了几百年了。
“你都没听是何交易,就答应?”季萤初拧着眉不满地说。
霁鱼笑嘻嘻地拂开房间里垂下来的各式各样的油纸伞,边走边说:“你是圣洁之人,我只能同你交易。你只要有求于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完成。”
季萤初望着屋内的油纸伞,有的撑开,伞面上描绘丹青,有些是符文:“你藏着这么多伞作何?”
“空绝城之人,多多少少都喜欢存几把伞在屋内。可能就是种念想,有朝一日能够离开此地,好撑伞遮阳。”霁鱼苦涩道,谁还不曾疯狂地想离开,用尽各种法子都无果后,心枯萎了,人也就安分了。
“那我可得听听,你到底是何事有求于我。若我达不成,岂不是辜负你?”季萤初随意找地方坐下。
霁鱼拿出从夜市淘来的精巧酒杯,给她斟满:“回回都见你那小跟班提酒去你屋内,尝尝可还合胃口?”
封泥被敲碎的瞬间,屋内酒气芳香扑鼻,季萤初享受地眯起眼睛。
等到酒水入酒杯中,她肚子里的蛔虫更是翻江倒海。
她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前调苦涩,嗓子火辣辣地疼,虽是烈酒却并不刺,中调顺滑,轻轻划过喉管,暖着胃,尾调甘甜,舒缓人心。
“好酒。”季萤初称赞道,“我也不卖关子,我要见梦西河。”
“域主大人?”霁鱼听她要见梦西河,顿时警惕起来,“为何要见他?”
“这你别管,你只需回答我,能否让我见到他便好。”季萤初的筹码早已摆在桌上,此时开出条件。
“这并不难。”霁鱼若有所思地回答。
季萤初见此,俯身到她耳畔低语片刻,换来霁鱼惊讶的惊呼:“什么?!这成何体统?”许是没想到季萤初竟如此大逆不道。
“不行吗?”季萤初坐正身体,端起酒杯微微转着,等霁鱼回话。
“你到底要作何?”
季萤初依旧转着酒杯。
霁鱼见她不愿过分多透露,也就不再追问:“你不会对域主大人行不轨之事吧?”
“不会。”季萤初斩钉截铁地回答。
霁鱼放下心来,算是答应她的请求。
“你呢,有何事用得上我?”季萤初将身段放得很低,并未用“求”,而是“用得上”。
霁鱼苦笑一下,委婉道:“你太客气。与你要求相比,我所求之事委实有些难以启齿了。”
“话到嘴边,不妨一说。”
“我想求你带空绝城的子民出去。”霁鱼轻声道。
这可让季萤初难到了,如今她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如何能承担得起空绝城黎民百姓之重任呢?
“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季萤初低声道。
霁鱼抬起手,慌忙摇头:“不,你先别着急回绝我。我并非是说让你即刻带我们离开。你们三人是千年来,唯一的圣洁之人,有朝一日你们离开空绝城,若是有机缘,能够记得今日对我的承诺,我便也知足了。”
季萤初思忖半晌,停顿良久,挑起美目,反问:“你这般信我?”
“说信,只是场面话。但不信,似乎也求不得另外的生机。因此,季萤初,拜托你了。”霁鱼语调诚恳,好似她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拼死也要抓住。
“君子一诺。”
“驷马难追。”
两人再次举起酒杯,微微示意,然后各自饮下,算是定下约定。
霁鱼忽然凑到季萤初面前,好奇地问:“域主大人不是你什么旧情人吧?”
季萤初被她吓一跳,惊呼:“你胡说什么?”
“那‘为保家卫国罪孽深重’的是谁?哪个旧情人?”霁鱼一副“逃不出我眼睛”的神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季萤初。
“知道太多小心遭灭口哦!”季萤初没好气地白她一眼,转而换了个话题,“你要如何带我进入空绝王府?”
“你不信我?”霁鱼挑眉调侃地问。
“我也不能随意将小命交到你手中吧?”季萤初同样不耐烦。
霁鱼摆摆手:“这你放心,为了接近域主大人,我精心布置良久,早有安排!捎带你一人并不难。明日午夜,在客栈后巷等我。”
“此话当真?”季萤初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霁鱼点点头:“包在我身上。”说着,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季萤初道,“对了,别忘了化个美美地妆哦!”
“姑奶奶天生丽质,浓妆淡你总相宜。”季萤初傲娇地说,用力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