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越是入夜,雪域森林便越是严寒。
韩暮宿青衣猎猎,广袖鼓鼓囊囊,站在一头巨大的雪狼脊背上,宛若离弦之箭,穿越在苍松之间。
皎皎白雪在浓稠的夜色下,蒙上一层说不出名的冷冷的灰调。
青松巨大的树冠下越发地黑,投下阴影。
原本快速飞行的雪狼忽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似乎感应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怎么了?”韩暮宿微微蹙眉,雪域森林鲜少来人,“悄声过去。”
雪狼晃悠脑袋,厚重的鬃毛在雪中甩动,抖落浮雪。
随后,黑魆魆的鼻子动了动,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飞去。
不多时,韩暮宿远远看见雪地中有个绿色的小点儿,等再近一些发现是个绿色衣服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上受了伤,好似听见声音,靠在雪松的树干上警惕的望着来人。
“你是何人?”小姑娘身穿墨绿色的长袍,肩上有些孔雀羽毛纹理的绣花,手中正催动着妖力,几柄孔雀翎悬在空中,尖刃朝着雪狼的方向。
韩暮宿眼帘微动,睫毛颤了颤,将她好生打量一番。过了半晌,他才问:“你是小妖王?”
“你认识我?”此人正是去炼域寻找季萤初和厘旸的雪寂。
她一路紧赶慢赶,损耗妖力,中间又遇到恶兽,加上和捉妖师缠斗时受的伤,此时身上有几道豁口。
正是这血腥味吸引雪狼的注意。
“我是冥族监首韩暮宿。”韩暮宿自报家门。
“哦。”雪寂再次打量站在雪狼脊背上的男子,他头戴着斗笠,斗笠上又有帷幔,遮挡了面容,看目前看来并无恶意。
“你可是要去炼域?”韩暮宿又问。
雪寂原本打算收起来的孔雀翎,此时立马又扬了起来:“你怎会知道?”担心此人居心叵测。
韩暮宿摆了摆手,让雪狼先降下去:“我送你前去吧。雪域森林到了夜里,严寒无比,你自己是出不去的。”
雪寂警惕地望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韩暮宿见雪寂灵动的双眸满是戒备,忙道:“我和小初、厘旸都认识,他们曾提起过在妖族的遭遇。”
雪寂稍稍放下心来。
“快上来,不然雪越来也大,我们谁也走不了。”韩暮宿不由分说,掌中涌出法力,将雪寂拽上来,“你放心,我绝不是坏人。”
朔风撩起帷幕一角,露出韩暮宿眉清目秀的英俊面容,又见他通身气派,玉树琼枝,不知为何就放下戒心。
韩暮宿手中浮现出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奏,不多时,其余雪狼听见乐章都望着冥族方向飞去,只有头狼是朝着炼域的方向去。
“你会以音御兽?”雪寂十分诧异,这功法不简单。
“偶然习得。”韩暮宿清清淡淡地说。
随后,韩暮宿便将貂裘大氅脱下,披在雪寂肩头。同时,掌中涌动法力帮助她疗伤。
“谢谢。”雪寂垂下眼帘,温声道谢。
韩暮宿摇摇头,低声说:“我身在冥族,却也听到老妖王去世的消息。你小小年纪不容易,辛苦了。”
看见雪寂身上的伤,韩暮宿不知为何,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也是茕茕独立,孤独无依。
随后,两人攀谈起来。
韩暮宿将季萤初和厘旸在冥族的遭遇简单的叙述一遍,引得雪寂惊呼起来:“什么?小初是冥皇?”
雪寂心想,这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吧!
“嗯。此时,小初在炼域时推测出背后之人是玉儒帝尊,如今大战在即。”韩暮宿和季萤初联络密集,情况算是比较了解。
雪寂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大氅,毛茸茸的围脖将她柔嫩的小脸衬得更加白皙娇俏。
她虽然想来对逍遥仙境心生不满,觉得他们虚伪无比,道貌岸人,但在听见玉儒帝尊要兴起战事,三界都将民不聊生,血流成河,她还是有些发憷。
“玉儒帝尊为何要开战?”若只是盘剥其余族人,岂不是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韩暮宿虽然比雪寂年长几百岁,但并不是满心欲望之人,摇摇头:“许是人的选择不同吧。”
雪寂挑了挑柳眉,不解地嘀咕:“开战在即,逍遥仙境不好好整顿兵马,怎么还让静虚府这样疯狂的捉妖?”
“小初曾透露,七星聚灵阵是为了聚集灵气,用以帮助修炼,只是因为太过阴毒,甚至会成为掠夺的手段,因此才成为禁术。想来是什么人吸取妖族的灵力帮助修炼,现在迫切地想要增强自己的力量。”韩暮宿低喃着分析。
雪寂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玉儒帝尊?”
“嗯……”韩暮宿将斗笠上的帷幕掀起赖,勾在斗笠的两角上。风吹过时,轻纱帷幕不停地飘摇。
他鬓角两屡青丝垂下,勾勒得他越发清俊。
“看来,玉儒帝尊是为了开战做准备!”雪寂小小年纪,露出一抹冷笑时显得有几分古怪,“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逍遥仙境的帝尊亲自出马?”
这件事倒是让韩暮宿觉得有些古怪,逍遥仙境有战神靖不乱,三界无敌,他大军压境,谁人敢拦?
“雪寂,你先休息下,穿越正片雪域森林到炼域,需要一整夜。你披星戴月,彻夜赶路也疲倦了。”韩暮宿道。
雪寂点点头,她确实已经乏了,眼皮宛若千斤,双眸干涩,已经有些睁不开。
身上又有貂裘大氅保暖,雪狼宽厚的背,长长的皮毛柔软的宛若父母的怀抱,让她涌上睡意。
不多时就蜷缩着沉沉睡去。
韩暮宿跪坐在雪狼后背,雪寂不自觉间变了方向,枕在他腿边。
他垂眸看了看,嘴角涌出一抹笑容来。
***
冬日暖阳透光窗棂洒进寝殿的白玉地板上,窗棂上的花纹印上灰黑色的影子,宛若一副画卷。
盖着锦被还在赖床的季萤初和厘旸,被外头喧哗热闹的气氛吵醒,原本还在犯嘀咕,大白天地怎么炼域这般吵闹。
瞬间又才反应过来,炼域下头的大阵已经解除,炼域子民已经不怕阳光,可以正常生活了。
“小初,起床了。”厘旸用肩膀撞了撞季萤初。
季萤初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白皙藕臂刚伸出被子又缩回来:“外头好冷。”
“娇气。”厘旸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掌冒出妖力,将不远处的炉膛点燃,不多时整个寝殿内都暖和起来。
季萤初起床后拉开房门一看,见空绝王府下人忙忙碌碌的,手里扛着卷起来的黑魆魆的东西:“他们在干嘛?”
“遮挡阳光的帘子。”梦西河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幽幽地说,他抱着胸,懒散的耷拉着眼帘,感慨道,“曾经,那是他们保命的东西,如今已经不需要了。”
“挺好。”季萤初和厘旸不约而同地泛起笑容。
梦西河也点点头,是挺好的。
众人将遮光帘子一窝蜂地堆成小山,点了一把火,烧了。
火光滔天,黑烟缭绕直直地往上窜。
众人仰着头看着沸腾的火焰,神色怔怔。
千年暗无天日的生活,付之一炬,好似才有了些许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