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跑出静虚府,季萤初扶着一棵扶桑便呕血。
“小初!”厘旸担忧地大叫。
季萤初轻轻蹭了蹭嘴角殷红血丝,扯出一抹浅笑,摇摇头:“无碍。是用上那招的反噬。”
从前,季萤初无意间发现只要将鲜血融入剑招中,威力便会短暂暴增,事后也会遭到反噬。
她从来不用,逍遥仙境可没人敢伤她,没想到来人间短短数月,却逼得她不得不多次使用伤身的招数。
她心中涌上一股苍凉凄惨,如今是个失去玉儒帝尊庇佑,俨然成为无家可归的浪子。
从前看仙籍时,她还曾羡慕过江湖浪客潇洒肆意的生活,原来并非书上说的那么回事。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小九。”季萤初吹了个口哨,九天从角落里冒出来,背上还驮着昏迷中的长宇。
三人跃上马背,季萤初拍了拍九天的大腚,它便风驰电掣地冲出去。
等深入密林腹地,彻底脱离危险,季萤初和厘旸下马,缓步而行。
“小初,我们为何不和妖族一起?”厘旸不解。
现在两人都身受重伤,若是遇上静虚府的人,定然无力招架。
季萤初浅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不太喜欢热闹。”
“就这?”厘旸瞪大眼睛反问。
季萤初点点头:“对呀,不然你以为还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安排?没有。”
她从小便独自一人,确实不喜欢和陌生人同行。
至于厘旸和长宇,她也不知为何竟然并不排斥和两人亲近。
“真随便啊!”厘旸幽幽的说。
季萤初忍俊不禁:“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妖族如今是何情况,我们都不清楚,贸然结交,福祸未知哦。再说了,他们妖王都死在七星聚灵阵中,只怕也是一盘散沙,于对付静虚府那帮捉妖师毫无益处。”
“你准备对付捉妖师?”厘旸又问。
季萤初转过头,望向他:“你打算眼睁睁地看他们,滥杀无辜?”
厘旸灿然一笑,眉目摇曳,此时无声胜有声。
别看平日里季萤初很不靠谱的模样,关键时候却有一身正气,傲骨铮铮。
“但也就试试,我可不准备搭上小命惩恶扬善哈。”季萤初又嬉皮笑脸地补充一句,她妩媚的眉梢好似枝头的娇艳花朵。
厘旸栖居的山洞确实是个洞天福地,适合避祸,捉妖师从未找到过。
回到山洞中,因为长宇还未清醒,便无人做饭和收拾,只能随意抱来枯草,两人便盘腿坐在地上调息。
岁月如梭,白驹过隙,眨眼便三日后。
长宇幽幽转醒,入目的是山洞暗黄色的岩石,以及山洞内壁上五颜六色的光斑,好似一道彩虹。
他转过头,原来是季萤初和厘旸调息时,散发的仙力和瀑布散射的七彩日光,相得益彰地印在石壁上。
此时,季萤初和厘旸也已经收势,两人抬起眼帘。
“你们醒了,我正准备查看食材呢,有酒。”长宇倒是对自己的本分没有忘记。
季萤初连忙阻止:“先别做饭,我们还有别的事儿问你,过来坐下。”说着,她指指面前的草垛。
长宇不明所以地坐过去,满脸疑惑地望向同样望着他的好友二人,更加迷惑:“怎……怎么了?”说话都打磕巴。
“在七星聚灵阵中时,你是怎么破阵的?”厘旸接着问,同时一副“你有事儿瞒着我们”的审视模样。
“啊?”长宇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反问,“我……我破阵?不是你们救我出来的吗?”
“你不记得了?你飞到空中,念了个什么诀,然后指尖绕着金光,在阵眼那么一点,阵法就破了!”季萤初激动地说。
长宇摇摇头。
“你就这样……这样……”季萤初比划几下。
长宇继续摇头。
季萤初和厘旸对视一眼,确定对方都觉得他没有撒谎。
本来,他们也不敢相信长宇竟然隐藏得那么深,不知潜伏在两人身边,是何目的。
现在好友的真诚得到证实,又不愿相信,他居然啥也不记得……
“那你做饭去吧。”季萤初没好气地说。
长宇挠挠后脑勺,嘀嘀咕咕地转身忙活。
不一会儿,喷香的饭菜便端到石桌上,长宇招呼两人吃饭。
季萤初坐下后,指着他冷冷地说:“你,面壁思过,想不起来怎么回事便不准吃饭!”
“你怎么还体罚呀!”长宇不肯,他昏迷几日都未进食,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又不是季萤初和厘旸,吃不吃图个趣儿。
“谁让你记不起来……”
厘旸静静地吃饭,浅笑着看两人打打闹闹。
***
吃过饭后,季萤初还是不死心,破阵之法极其重要。如今她身受重伤,仙力十不存一,若想行侠仗义,铲除静虚府等邪魔外道,必须要智取。
“我得翻找一下,有没有法子可以恢复记忆。”季萤初从乾坤袋里倒出堆成小山的书籍,飞快翻阅,“不然,肯定斗不过。”
“斗谁?”长宇疑惑地问。
“还用问?自然是静虚府那帮黑心肠的捉妖师!”
长宇顿时想起险些死在七星聚灵阵中,可怜巴巴地问:“能不去吗?我们斗不过。上次出现的只是玄羽真人,上面还有掌教真人!他功法盖天,你和厘旸联手都不是对手。我们就这样躲着,不好吗?”
“好?”季萤初挑起眉头,反问,“现在静虚府将魔爪伸向妖族,往后呢,是不是也会伸向人族?唇亡齿寒,兔死狐悲,覆巢之下无完卵。且不说我们能不能苟且偷安,就那帮恶人耀武扬威的模样,你看得过去?”
长宇在心中腹诽:看得过去啊。从小不就这么长大的吗?
但怕说出来被锤死,暂且按捺住了。
猛然间,季萤初想起在仙境时,自己身为仙姬却德不配位,招摇过市,应当也是这么惹人讨厌的!
厘旸站到季萤初身边,并不说话。
但长宇见他如墨双眸满是坚定,不用问也知他的决定,却还是弱弱地反问:“真要去吗?”
“嗯。”厘旸点头。
长宇叹口气,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故作潇洒地说:“那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他也不知当初死皮赖脸跟随他俩,到底是福是祸。
不过,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涌上一抹微笑。
“我先去练功。”厘旸说完,起身离开山洞,在密林深处修炼。
季萤初还在寻找恢复记忆之法,一点点往长宇身上试。
试过无数次后,长宇被折腾的蓬头垢面,精疲力尽,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问:“小初,能放过我吗?”
“还剩最后一册书,坚持住。”季萤初飞快地翻阅。
长宇撇着嘴,干嚎起来:“厘旸,救我!小初杀人于无形啊!”说着,果真连滚带爬地望山洞外跑。
才没走几步,就被季萤初用仙力捆住,拖拽回来。
长宇惨叫声惊起树梢上的飞鸟。
厘旸在竹林中,听见伴随着瀑布声的哀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最终,长宇什么也没能记起,好似那个破阵之人,根本就不是他。
季萤初翻阅仙籍时,倒是有些发现,只是还未能整理清楚思绪,暂时按下不表。
***
夜半,零散虫鸣夹杂在淙淙瀑布声中。
季萤初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她睁开眼睛轻手轻脚地起身,见长宇早已睡酣,鼻子上还挂着一个鼻涕泡,随着他呼吸而变大变小。
她忍不住轻笑,真是少根弦,不论如何境遇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不过也好,正因有如此性情,才能在自幼被捉妖师欺负的凄惨境遇中,保留澄澈心思。
季萤初才走出山洞,厘旸便盛开双眼,一双竖瞳在和暗中闪着亮光,炯炯有神。